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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与艺术——〈蔑视〉的艺术风格解读

在上一期关于《蔑视》的视频当中,我们谈到了这款游戏所调用的艺术风格的三种不同的叫法,也就是疯癫艺术、黑暗艺术以及暗黑艺术。同时也说到了这三种不同的称呼恰恰就对应于对于《蔑视》这款游戏制品所调用的艺术形式的三种不同的视角与态度。在第一期,我们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吧,梳理了疯癫艺术的这种叫法,了解到它最大的目的其实是追溯这种艺术形式的来源,追寻的是这类艺术的意象。今天我们将要一起来看一看黑暗艺术这样的叫法。那我们之前说到了,其实这种叫法充满了在浪漫主义情怀之下的哥特式艺术的思想。因此我们今天所谈及的哥特式艺术,更多的是受到了浪漫主义影响与冲击的哥特式艺术,也就是在18世纪浪漫主义运动萌发之际,哥特式在经历了12世纪与15世纪的起起落落之后,重新被英国文化领域肯定的,肯定过后的哥特式艺术。实际上,我们现在所接触到的哥特,所了解到的哥特,包括那些在流行文化下的哥特形式,其源头都来自于18世纪的英国,来自那个被浪漫主义运动影响了的哥特式。

也因为这一点,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谈及,或者应该说要解释一下浪漫主义运动了。只不过这是一项不太可能在一期视频里完成的大工程,并且我们也没有办法用简短的语句去概括,无法用一句话去说明浪漫主义的基本定义是什么。我们都知道,在文化领域当中,通常来说任何文化形式、任何运动、思想都会有其定义。不严谨地说,那个定义往往就是它的源头,那它为何会出现的原因。只是这样的想法,如果放到浪漫主义身上,就可能行不通了。在浪漫主义面前,以定义去追寻源头的方法,往往得到的就只有混乱。并且,在当我们要将那些好似被定义成功的与浪漫主义相关的内容下落到具体的文化区块的时候,会出现一种松散的状态,那让人觉得它的定义其实并不具备说服力。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以给浪漫主义做下定义,可惜的是,这种定义不具备逻辑条件,或者说它只具备单向的逻辑条件。我们可以将定义下落到具体的文化区块,但当我们从文化区块反向追溯时,就又会发现许多与那个定义产生歧义的内容。这就导致了我们无法对其进行广泛意义上的定义行为,同时也说明了浪漫主义的混乱。

从另一些方面来看,这种混乱恰恰也就印证了浪漫主义所波及领域的宽泛程度之大。它触及到了思想的起源意识,影响到了做出决策行为的观念,改变了裹挟生活评判标准的道德,重组了集体与组织的根本政治,转变了大众审美倾向下的美学。我们在纵观这些与我们息息相关的领域,就又会发现另外一个事实,就是这些领域大多都会伴随着一种思想上的主导模式。所以也许我们无法给浪漫主义做下一个定义,但我们还是可以窥探到它的核心是什么的。将它浓缩成一句话,就是“浪漫主义是一种激进、永恒的、随处可见的精神状态”。以赛亚·柏林在《浪漫主义的根源》一书中就有过这样的描述这种精神状态。他用一组又一组的携带着大量人文意象的字词对其进行了叙述。他说它原始粗野,但是又细腻感性;它勇敢骄傲,但是又懦弱无能;它是雪莱笔下的璀璨与夺目,也是骚动、暴力、冲突的代言人;它是神秘的、超自然的,是废墟,是皎洁的月光,也是市井的、乡村的单纯的情调;它远古磅礴,同时也渺小多变;它是革命,是球星变异,也是迂腐,是恪守成规;它既是自然的神秘主义者,同时也是反自然主义的唯美主义;它是能量,是意志,是生命,也是疾病,是颓丧,是自杀;它是布莱克想象中的上帝和天使,是伟大的基督,也是撒旦的低语,魔鬼的崇拜,是黑色的英雄;它是绘画领域里极致细腻的描写,也是神秘模糊的抽象灵动的勾勒;它很个人主义,但同时也集体主义;它纯洁但是也堕落;它代表了和平,同时也代表了战争;它是混沌的。

在这样的描述中,我们不难发现,浪漫主义其实带有着一种矛盾的情绪。而这种矛盾与对立,也侧面地反映出了浪漫主义的一大特点。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反理性。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可能有点反直觉,或者应该说用我们当下的眼光来看待的话,有点叛逆。我们都知道,宗教信仰在欧洲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都是理性的代表。这个理性通常被归纳为对与错两个方向: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有一个在欧洲宗教世界中非常经典的例子,就是一位天主世界的战士与穆斯林世界的战士交战时,那往往是不会对对方产生所谓的敬意的,不会尊敬他为了自己的理性而献身的精神,不会理解他为了信仰而献身的精神。因为那些穆斯林世界的战士所信奉与追随的理想信仰,在天主教世界当中是完全错误的。在天主教世界的战士眼中,这些人可能值得怜悯,但绝对不值得尊敬。原因就像我们上面所说的非黑即白一样,非常简单地指向了他们都错了,他们错误地选择了信仰,他们违背了正确文化思想中的规则。这其实是一种非常疯狂的想法,就像理性主义的源头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师徒二人认为世界有绝对真理的思想一样疯狂。这也不由得就让人想到了那句著名的话:“真正的疯狂往往都是诞生于理性的。”也更像那句疯狂的哲思一样:“如果抢银行的人疯狂,那开银行的人算得上理性吗?”

所以我们经常会感觉到或者会发现,理性的光辉往往都带有着偏见的余韵。任何认为自己真正掌握了真理的人,都会认为那些将身心全部投入到错误理论与假真理中的人是极其危险的。而浪漫主义则反对这样的思想,他们会认为去信仰何种信仰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信仰的精神状态。重要的是这些拥有信仰的人有无背叛行为,是否始终表里如一。在这一点上,我们对比伏尔泰与卡莱尔的一些作品,就能发现伏尔泰将错误信仰的人视为公理与正义的敌人,他将穆罕默德描写成了残暴与狂野的怪兽。而作为浪漫主义文学代表人物之一的卡莱尔,在他著名的《论英雄》里则称,穆罕默德拥有着炽烈的忠诚和纯洁的力量,是值得我们去赞颂的英雄。穆罕默德在卡莱尔的眼中之所以是一位英雄,是因为他的品格与精神,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宗教信仰。因此,宗教信仰下对与错的结果,或者说一个行为结果的对和错,都是无关紧要的。这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浪漫主义的核心,那种随处可见的一种精神状态。

大多数时候,我们会认为烛光晚餐是一种浪漫,对吧?认为来自爱人的惊喜与礼物是一种浪漫,认为陪伴月亮、花束、乡野这些都是浪漫。我们会认为浪漫是另一种的美好的代名词。但是我想女性们、女性观众们应该是不会认为那些对他们死缠烂打的追随者,那些被他们明确拒绝但是依旧以此示爱的追随者们是浪漫的,对吧?女性听众们会认为他们是神经病,是不可理喻的跟踪狂,甚至是疯子,是失败者。但是这样的行为,在浪漫主义的思想下,那些敢于为自己的爱情理想献身,敢于对爱情不懈追逐的疯子或神经病们,才是真正持有浪漫的人,才是浪漫主义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又一起的灾难当中。那在京都动画火灾事故里,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拯救自己的孩子、拯救自己作品的画师们也是浪漫的。而秉持理性的人,则会对其惋惜或表示不解地说:“他们完全有机会、有能力自救,真的是不值得。”这便是思想主导模式的不同,这就是浪漫主义要反对的理性。换句话来说就是浪漫主义的反理性,更多的是一种为理想而牺牲的精神品质或精神状态。

OK,好了,我们不能再继续浪漫主义的话题了,那只能简单浅显地进行介绍。这光介绍一下就花掉了这么多时间了。或者应该说能够帮助我们去理解那种在浪漫主义怀抱下的哥特式,我们需要了解的最为重要的,就是刚刚提及到的在浪漫主义运动思潮下所受到肯定的那种精神状态,一种反理性的精神状态。

呃,接下去我们要谈到哥特。不知道大家是怎样开始关注哥特的,出于一个怎样的原因,注意到哥特的存在的。我自己,是因为一些影视作品中的美女和帅哥,你比如说德普,比如说Eva Green,是吧?对于那些影视作品中的美女帅哥们,他们展现出了一种颓废、神秘,具备了一种反直觉的对与美的印象,给了我们。由此也引发了我个人对哥特的兴趣,以至于让我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起哥特来。只是后来我才发现,哥特式艺术与那些流行文化作品印象中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特别是经历了浪漫主义运动洗礼之后的哥特式艺术。

我们之前说到哥特式艺术,相比我们上一期提到的疯癫艺术而言,与《蔑视》这款游戏制品所调用的艺术,在形式上有着更加高度的重合。但是这种重合并不只是拘泥于形式之上。大可以说,哥特式艺术与黑暗艺术的重合,是多方位的形象。只是它们的延伸,是不同艺术家的不同的理解与不同的展望。就此,我们也必须要聊一聊哥特式艺术的文化意象,以更好地理解哥特式艺术的形式。

我们第一个要谈及的意象就是废墟。在维多利亚时期,欧洲兴起了一项运动,这项运动在萌发出浪漫主义的英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那人们开始流行走出家门,去到荒山野岭之中去寻找自己的“如画美”。大概就是寻找一块风景如画的地方。甚至他们还出过一本书,是专门研究怎样寻找这种如画美的,那本书的名字就叫《寻找如画美》。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只不过很快欧洲人民便发现,荒山野岭的风景其实是不可能与画作相提并论的。那我们都知道,“如画美”这个名词所代表的美,其实是一种瞬间的美,是不能够永久保留的。因为大自然瞬息万变,它会随着时间展现出不同的姿态。于是很自然的,欧洲的人们就开始想要将那些稍纵即逝的美保存起来。

紧接着,文化领域中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英国人开始追求一种建筑景观,一种陵园景观。这种景观有着一个非常亮眼的名字,叫做“仿古遗迹”。大家可以畅想一下,假如你家财万贯,就可以在自家花园里摆上一座复刻自中世纪甚至更为久远的遗迹,亦或是哪处不知名但却讨你欢心的废墟遗迹。这是一件多么叫人兴奋,也令人感到诡异的事情。也因为这种废墟陵园的流行吧,导致了哥特式从严谨的艺术形式行列跃进,成为了大众视野下的颇具私人意味的定制形式。因此,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哥特式的废墟,那么即使在建筑格局上可以放宽哥特式的某些规则,以满足自己的个人喜好。但这也同时无形地提高了文化意象上的要求,以满足这处废墟能够反映出哥特式的格调与韵味。就像诗人布莱克的著名诗篇《坟墓》所强调的那种情调一样。如果你想要在庭院里放上一座哥特式的废弃塔楼,也就意味着必须接受坍塌的黑色与阴沉的叶片成为你后花园的披风。

实际上,我们现在都知道,规则那一套东西对哥特式是完全行不通的。因为与其说哥特式是一种既定、具体而又切实存在的艺术表现方法,倒不如说它是一种情绪来得更加实在、更加可靠。就像哥特式建筑上的那些尖券结构一样,它们只是这种风格的特点与特征而已。一些学习建筑的听众们肯定是知道的,许多哥特式建筑其实是没有尖券结构的。也因为这一点,世界各地主要集中在英国,出现了许多奇怪的建筑、家具,甚至是绘画风格。其中就包括了洛可可哥特式和中国哥特式。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哥特式似乎有着一种百搭的特性。但同时我们也应当注意到,哥特式在某种形式当中是否被作为主角,也就是是否能让我们明显地感受到,都必须仰赖于一种生命力。生命力这样的说法,乍听起来像是在胡说八道,就像在讲玄学一样。只不过我们说到的这个生命力,并不是毫无由来的,或者说这个生命力是一种情感上的生命力。一位名叫威廉·沃伯顿的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