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深渊——〈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深度解读

Open your eyes. 我们在前两期说到了有关于理性和直觉性的内容，也通过一些小例子展现了他们与美以及浪漫，甚至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关联性。今天呢，我们将继续延伸和展开，而我们今天进行讨论的主角是《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

我们之前有提到过，无论是理性还是直觉性的内容，只要它出现，就一定与我们的自我有关。而通常意义上的视觉进入，也就是单指我们能看到的东西，与它相关的直觉性内容往往都很难被我们区分。换句不是那么严谨的话来说，就是视觉的直觉性内容充满一种迷惑性，或者说，它就和我们能看到的这句短语一样，只将内容集中在了所收集信息的表面上。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视觉记录收集到的信息交由我们大脑以后，往往都会成为更加直观的信息。我们在进行认知的时候，是通过视觉记录来收集表面信息的。视觉将信息交给我们的大脑，我们的大脑负责读取和处理这些信息的内容。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单单指剖析视觉信息因素的话，我们会发现视觉信息最为重要的直觉性内容在事物的结构性、完整性与空间性三个方面。

就比如我现在看向餐厅的电冰箱，那我会知道它是一个有棱有角的立方体。同时，即使我并没有将冰箱从原位移动出来，即使我没有观察过冰箱的背面，也会自顾自地认为它的背面是拥有一个面的，不是空的，对吧？然而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这种没有亲自去查而想当然的做法，其实就是一种直觉性的体验。这便是与视觉进入的直觉性体验相关：结构性与完整性。

在这个基础上，视觉进入还有着另外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我们会直觉性地感受物体的位置，拿它的高低、上下、左右、前后的次序。就比如我们认为自己看到了一个箱子被放在了木质的地板上，显然箱子是在地板之上的。这个时候被观察的箱子就成为了更加靠近我们的主体，而地板则会成为它的陪衬。事情到了这里，视觉进入的直觉性体验就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难题，它就会渐渐地开始充满一种迷惑性。就比如依旧是一个箱子被放在了木质的地板上，但是箱子的工艺、颜色、材质都与地板完全一样。这便会让我们在某些视觉角度下产生出地板上并没有出现箱子，或箱子陷入了地板，地板在箱子之上的直觉性体验。

这就像我们透过纱窗去观察窗外的世界一样。在我们静止的时候，纱窗在前，但当我们一开始移动，窗外的景物便会越过纱窗。就像我们在夏天观察那种繁茂的、浓密的树木枝叶一样，阳光透过叶隙绽放下来，而我们就很难通过这种视觉进入的方式单以直觉去判断叶子在前还是天空在前。就像我们在海边欣赏船只来来往往的景色时，会认为船在海面上，但一旦船只即将离开我们的可视范围的时候，又会觉得海面在船只的上面一样。

可能这么说还是不那么容易让人明白，我们不如举一个结合了结构性、完整性以及空间性的例子。呃，我或者你站在家中屋里的阳台上往外看，看到了一只棕熊拿着气球、踩着独轮车。经过视觉进入的直觉体验，会立刻结合我们的经验，让我们认为，认为什么呢？认为那是一个人穿上了一件拥有着棕熊形象的玩偶衣服。我们会认为玩偶衣服在外，并且认定了在里面的是一个人。呃，然而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那个踩着独轮车、拿着气球的，就只是一只棕熊而已？还有没有另外的一种可能，就像是一只熊穿着人的玩偶衣服踩着独轮车呢？我们之所以会认为它是熊，只是因为它的动作形态是它自己的，是熊的。这就是视觉进入带来的直觉性体验所拥有的迷惑性。这种迷惑性不是因为它会给我们带来所谓的错觉，而是因为它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我们察觉不到直觉性体验的存在。也因此，我们之前在《极乐迪斯科》的节目推荐大家，如果想要切实地感受到直觉性体验的存在，最好不要通过我们的视觉进入，最好能通过触觉进入的知觉去感受直觉性。就比如我们说了有整整两次的拧螺丝的例子，就是那个拧螺丝的例子。但是我们心里面也更清楚一件事情，就是在某些艺术作品面前，触觉进入往往是无效的。

就比如说绘画，我们这里简单地聊一位艺术家戈雅，说一说他的作品所反映的直觉性内容。为什么突然聊到他？是因为他能很好地、能更快地帮助我们理解美与浪漫的直觉性体验，在透过不同进入传达至我们各自的自我时的区别。呃，戈雅嘛，在我们整个频道的视频节目里已经聊到过很多次了。我们在透过视觉进入（当然这是句废话，因为通常绘画作品也只能通过视觉进入，对吧？），我们在通过视觉进入去欣赏戈雅的一些绘画作品时，都会出现一种怪异的感受。特别是他中后期的作品，那这种怪异的感受会更加集中。在大多数时候，我们感受和观察世界都是多方位的。如果你是一名画家，准备描绘一处风景，你去到了那处风景的所在地，先从视觉记录收集信息，也就是用眼睛去观察。紧接着触觉进入会影响你的情绪，比如微风拂过面颊时的感受。然后嗅觉记录也会开始指导你，你会闻见风中夹杂着的花草气息以及颜料的味道。呃，与这些几乎同时进行的是听觉记录，你会听到花鸟虫鸣，会听到小河流水。所有的这些多方位的直觉性体验共同形成了一种导向内化，并影响了你创作的作品。

而戈雅的绘画就怪异在这个地方了，因为似乎他缺少了其中的一环。了解艺术史，或者了解戈雅这位艺术家的观众们，肯定都知道他缺少了哪一环。没错，就是听觉记录。戈雅在1792年的时候不幸生了一场大病，致使他失去了听觉。不是贝多芬的那种听觉障碍，而是完全的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所以我们便能在戈雅的后续绘画上发掘出一种怪异，一种在肢体动作上的、面部表情上的夸张表现。在之后，在拿破仑攻下了西班牙的情境下，他创作出了名作《5月3日的枪杀》。紧接着，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听觉，让他用幻想与直觉性的经验创作出了举世闻名的版画系列《狂想曲》。大家在欣赏这些版画时，能明显地体会到那种夸张的肢体动作，以及丰富但同时又错位的直觉性表达。这种错位就好像本来应该出现的听觉进入的直觉性体验被摆放到了客体的位置上，成为了一种模仿、陪衬或想象。

而我们今天就会以听觉记录来说明，并一同体验《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的美与浪漫。其实，听觉记录的直觉性内容相当繁杂，用分析哲学的方式梳理它，难免会让人觉得枯燥。你们知道的，用字母和符号来标注与区分不同的场景，听一听，听起来就累死人了对吧？因此，我们今天会采用一种抽象但同时也更形象的方式来梳理有关于听觉记录的问题。我想大多数人对于听觉记录的传统印象都会停留在对于音乐的认识上。那么各位是怎样看待音乐的？或者说对于音乐有着怎样的想象力？如果有人告诉你，音乐是一种图形化的东西，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信息，你又会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呢？

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将音乐当做一种图形化的信息去看待。或者说，或者应该说，音乐这种图形化的信息是经由我们的生活经验筛选而留下的直觉性体验的总结。就像你在接受与听取一段音乐时，所能感受到旋律所带来的结构性，感受到结构性所带来的理性与优雅一样。而这种结构性，我们说到的这个结构性，恰恰就是一种图形化信息的体现。就像你在欣赏一些画作时，不同的画作时不会轻易地将信息混淆一样，你在听到一段旋律时，也是不会混淆其他旋律，或是混淆窗外汽车的鸣笛声的。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这种图形化的信息，让我们在不经意之间就掌握了将它们区分开来的能力。

我们刚刚就说到了一个重点，就是音乐的图形化信息，其实是经由我们生活经验筛选而留下的直觉性体验的总结。可能许多正在进行音乐创作的人都在这一点上深有感触。那为什么这么说呢？如果你去翻查乐器们的历史，追寻那些乐器的制作工艺，查看那些文献，就会发现它们似乎都拥有着某些统一的口径。许多文字，许多人都会以某一乐器作为主角，向你抛出类似于这样的描述，就比如“近似人声”，对吧？没错，我们发明乐器的初衷，其实就是从生活经验中去总结和记录那些并不具备形象的直觉性体验。这致使了音乐它拥有了图形化信息的特征。当然，许多先锋音乐都在力图打破这样的常规，不利用固定的旋律去演绎和阐释，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够冲破与取代旋律所能记录与保留的直觉性内容。也正因为这样，许多老师们才会提出各种五花八门的要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与直觉性内容相关的事物往往都充满了，充满了啥？充满了宗教般的仪式感，对吧？

呃，我不太知道其他各位的老师或者其他乐器的老师有着怎样的喜好，但是就以小提琴来说，老师们都有着严格的姿势要求，并且在不同的学习阶段，还有着不同的姿势要求。就好像那些姿势会影响乐器本身会发出的声音一样。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直觉性地告诉你，会影响的，有影响的。但是音乐老师们、教授们、演奏家们更多的会告诉你，在演奏一段旋律时、一段古典音乐时，必须要做到的两个基本点：一个是精确，另一个是工整。在达到这两点之后，再去加入你个人的演绎、情感、属于你自己的那份优雅。这种教导的方式、指导的方向都无疑说明了什么？说明了音乐是一种图形化的信息，是一种近似语言结构的直觉性内容。

我们由此来看，《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为我们带来了怎样的有关于听觉进入的直觉性体验。这里要说明一下，为什么拿塞尔达这款游戏来做例子的原因，其实理由非常的简单，就是因为这部作品在艺术加工上、艺术的整体结构上、艺术与生活经验的结合上都做到了恰到好处四个字。不过分地去渲染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强调游玩的同时，更强调了直觉性的体验。或者应该说，它就是通过直觉性体验的内容，来让喜爱它的玩家们感受到趣味性的，一部非常成功的，也是非常典型的作品。

我们这里啊，先来听一段音乐。我们刚刚听到的音乐，正是来自于《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这部作品中的一段配乐。大家能听到非常灵动的音符，跳跃在一个既定的、更可以说是相对机械的旋律之上。在这段音乐中，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一种重复的动作、机械式的动作。同时又会觉得它非常的，它有些散乱无常。或者应该说，它像一种具有生命力的机械动作。可能有玩过这部作品的观众们听见我这么说，会心一笑，对吧？都知道我们在聊的是什么了。实际上这支乐曲的名字就叫“席步”，也就是“疾驰”的意思。它其实是在模仿与还原马匹奔跑独有的节奏。但是这样说好像又有哪儿不太对劲，模仿马匹奔跑时的节奏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这个节奏明显，也不止，也不像只是马匹奔跑时的节奏。而且我们不是说音乐是直觉性体验的内容的总结吗？啊，你说的这种模仿好像是理性层面的，那直觉性的内容在哪呢？

没错啊，这支音乐还原的其实不仅仅是马匹奔跑时的节奏，它更是还原了会骑在马匹身上的主角林克，我们在马匹奔跑时与马儿身体之间触碰与互动的直觉性的触觉体验。那种在马背上摇晃的，在马儿高速奔跑时，人和马之间协调一致，甚至是互相信任的一个个瞬间啊，就像那些跳跃在旋律之上的音符一样的灵动。嗯，现在不是流行剪辑吗？我也很喜欢啊，就像拼贴艺术一样的有趣。做一些小剪辑其实是一个相对放松的过程，现在手机就可以剪了，对吧？而我们刚刚听到的那段来自于塞尔达的、具有明显节奏感的音乐，就能打破现在剪辑视频里所流行的那种叫，叫什么来着？叫卡点，对吧？就是根据节奏去卡点。也就是说，你随便拿上一段马术项目里盛装舞步的片段稍加处理，即使不用去卡点，即使全部用慢动作去展现，只要用上这支音乐，就能够体现出人与马之间的情感，更能展现出马这种动物的英美，绵延出属于不同的对于马的直觉性体验。

所以如果要问我近一段时期有哪些游戏在描写马这种动物时非常优秀的话，我会说，如果从理性层面去观察，《大镖客》的马最为逼真，很牛。而从直觉性的层面来看，塞尔达描写的马是近一段时期里无人能比的。从这一点我们还能看出，《旷野之息》的制作团队，或者说这款作品的表达方式，其实是更倾向于直觉性体验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建议年轻人，甚至是小孩子去接触这款电子游戏。因为直觉性的体验使人无法规避的内容，它与理性不同，接受与不接受都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直觉性的体验都有这么一个，可以说是特征吧。而塞尔达的优越之处就在于，它给出的直觉性体验都是正面与积极的。它会让成年人感受到一种自然所带来的轻松，一种自然展现出的优雅。它也会让小孩子们感受到自然的魅力，也会更热爱，也更希望与自然进行互动，借由与自然进行交流。

《塞尔达：旷野之息》的浪漫就源于这里。如果你天生敏感的话，在进入游戏的片刻，就能感受到游戏所打造的世界就是围绕着浪漫两个字而浇注的。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总结出有趣、好玩、可爱、放松、惬意、开心等似乎与浪漫无关的内容。但是我们要知道，浪漫代表的也不仅仅只是999朵玫瑰，有的不仅仅只是与爱情相关的话题。浪漫更是与我们自我联系得最为紧密的一块大陆。我们任由自己自私的、无私的、善良的、邪恶的、快乐的、痛苦的思想在那块大陆上不断蔓延。许多不经意之间的直觉性体验，就成为了那块大陆上的一砖或是一瓦。而塞尔达这部作品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将那些平日里我们所熟悉的浪漫思绪整理了起来，将那些直觉性的内容汇合了起来，以此绵延向更多还对此懵懂的人，让他们认识到世界是美好的，或者世界是拥有着美好的一面的。

当然，“席步”这支曲子只是《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中的一个例子而已。实际上，如果围绕着直觉性体验的内容来谈的话，这部作品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光像“席步”这样的音乐，我们就有着七八个例子可以来细细地讲。并且非常微妙地，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研究过《塞尔达》这部作品的迷宫？迷宫里的构造，它为什么要那样设计？为什么一些谜题成年人解决起来困难，但是小朋友却能很快地发现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呢？没错，其实这些内容都与直觉性的体验，都与它所反映出的美与浪漫是息息相关的。

还有就是不止塞尔达这部作品，其他的许多优秀的作品，其实都有着类似于“席步”这支音乐的特质。我这里给大家准备了三段不同风格的音乐。大家可以欣赏一下。

[音乐片段]

第一段音乐来自于简演杨紫的作品，我不会念，哈哈，就是这个名字啊。无疑，在音乐的固定旋律中，我们听到了乐器在模仿人类尖叫时的声音，对吧？那种尖叫，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音乐的结构虽然工整，但是却传达出了疯狂与危机感。它也出现了那种模仿，就像塞尔达模仿马一样，就像“席步”模仿马一样，说错了。

第二段音乐则是来自于动画作品《声之形》，那窦靖童的作品。音乐结构也很工整，但是在电子的处理上，我们发现了他力图打造和模仿的是什么？是听障人士感受世界时，那种对于声音的朦胧感。

最后一段音乐就是第三段音乐，来自于《虫师》中增田俊郎的作品。那音乐的结构同样工整，模仿了虫子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直觉性地表达了虫子的飞舞、破壳、发光等等的形象，刻画的可以说是细致入微的。我们会发现，三者都进行了我们提到的“席步”那支乐曲的模仿、生活经验的行为。三者也都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浪漫化的加工。在这种浪漫化的加工下，直觉性的体验便会将我们从一个事物上跳跃到数件事物上，绵延汇聚成一个属于我们各自的不同感受。

啊，在这里我们这期节目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啊。啊，先聊到这里啊。其实我们这话题其实挺大的。先聊到这里，呃，我想以狄德罗的一段话作为结束。他说：“人们无穷无尽地痛斥情感，人们把人的一切痛苦都归罪于情感，而忘记了情感也是他的一切快乐的源泉。因此，情感就其本身性质说是一种既不能说得太好，也不能说得太坏的因素。但使我们感到不平的是，人们总是从坏的方面来看待情感。如果有人说了一句对理性的敌人有利的话，人们就以为伤害了理性了。可是只有情感，而且只有大的情感，才能使灵魂达到伟大的成就。如果没有情感，则无论道德文章就都不足观了。美术就回到了幼稚的状态，道德也就失位了。”

为什么我们会以狄德罗的这段话作为结尾呢？是因为我发现还是有很多人不太认可直觉性的体验。在狄德罗的那个时期，或在他之前的时期，也有叫他叫这种直觉性体验为情感体验的。我们这种不认可直觉性体验的人大多都维护理性的权威，对吧？认可自我逻辑思维的伟大荣光。呃，但是我们不妨思考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或观察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中世纪时期的天主教，他们就是反对情感体验，崇尚理性光辉的。而作为启蒙思想家、作为哲学家的狄德罗，则在那一时期与许多伟大的学者们一起，妄图打破那种压抑情感、拒绝情感体验、追奉理性光辉的规则。

嗯，很有趣吧？大家可以想一下。OK，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了。下期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