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白纸黑字的梦想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的这期节目，将会一起来探讨一个心理学方面的概念。我相信这个心理学的概念，对最近刚刚参加了一场重要考验或即将要面临重大抉择的观众们而言，会非常有帮助。如果用概括的方式来表述我们今天的话题，那就是两个字：“梦想”。我猜听到如此沉重的话题，又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很多人都想要关掉视频了。我想说，先别急，给我一个机会，慢慢地将这个被用不太严谨的思绪概括为“梦想”二字的话题内容，一点一点地向各位解释出来。

了解我们频道的观众一定清楚，我们频道讨论美学、讲述哲学，其中自然会伴随着经常穿插在美学与哲学领域之中的心理学内容。就此，我们在讨论“怪诞”的一系列节目中，在讨论“手机游戏文化”的各个节目里，都或多或少地陈述过心理学领域里有关于“童年心理阴影”的知识概念。弗洛伊德、荣格、拉康等心理学家，是我们在讨论到那些知识概念时最常出现的名字。我们所讨论的那些内容，或者应该说，能将我们所讨论内容连接与粘连起来的，是一个在如今网络文化环境中略显刺耳的词汇，也就是“应激”。确实，从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成年人应基于童年。拉康则告诉我们，那些印记于童年的幻象犹如镜子一般，既照亮我们也投射他人。其中最为有趣的就要数荣格。首先他同意弗洛伊德对于童年的说法，然而却与弗洛伊德做出了不尽相同的论断。至少在荣格的理论体系里，“应激”两个字是有着病理意味的两个字，这两个字不太适合摆放在行走于人世间的绝大多数人身上。于是另一个字眼便通过这位心理学大师跃入我们的眼帘，这个字眼不管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要相比“应激”二字要更加温和，它就是“敏感”。

实际上，如今大多数学者，包括许多心理学爱好者，相比“应激”二字都会更加偏爱“敏感”这样的字眼。它不仅仅比“应激”二字有着更为深切的人文关怀，同时更在囊括了“应激”二字的基本含义之余，为心理学的先决性病理条件构建了一个更为宽广的空间，也就是降低了误诊风险的同时，扩大了心理学应该关切的范围。因此我们也会发现，在经历了后现代主义的人文洗礼之后，新心理学在态度上发生了一个转向：他们认为，与其只是将知识教授给学者、医生，以令他们能在人们罹患的心理病症时积极地干预与治疗，不如同时也将知识灌溉给身处于21世纪的、愿意去了解他们的人们，以起到一个预防的作用。简略来说就是“与其治疗不如预防”。而我们这期节目的内容，既可以将它比作一种治疗，也可以将它当作为一种预防，而我自己则更愿意将其称为一种沟通。

“敏感”替代了“应激”，我们在这里要先行粗略地将替代了“应激”的“敏感”进行一定程度的再诠释。这个所谓的“敏感”，在心理学所讨论的内容范畴里，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生活敏感、社会敏感以及思想敏感。生活敏感解释起来最为简单，它指向的是我们在生活中遭遇的一些特指，一些通过身体性的敏感事件，使得我们对身体行为产生了心理阴影的经历。这些经历通常都以身体性的敏感接触作为主角。解释来说，就是当我们回望一些难忘的、可怕的、为我们留下了阴影的事件时，回忆来的第一感受是身体上的感受，是能够被具体形容出的感受，而不是某份难以总结的意象。就比如遭遇猥亵，当然也不只有猥亵这种严重到已经触犯法律的行为可以被算作是身体性敏感的遭遇。其实类似于被同学或同事以玩笑的方式触碰了我们自认为的身体敏感部位，进而引发了心理阴影，也都属于身体性敏感的范畴。就比如坐在你身后的、你后排的同学喜爱拉扯你的长发，无论你怎样表现出厌恶和不满，都无济于事。久而久之，你出现了对于头发的厌恶，甚至出现了对于某一性别、嗓音类、或特定季节与特定环境的厌恶，这种就是典型的身体性敏感事件。它们都属于我们说到的这第一种，也是最为基本的生活敏感。

在生活敏感之上的就是社会敏感。社会敏感所指向的是虚假形象的敏感。我们说到的虚假形象，指的正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所进行的各式扮演行为。对于身处21世纪的现代人们而言，扮演行为几乎是一项与生俱来的本领了。扮演礼貌、扮演温顺、扮演好先生、好太太、扮演好学生、扮演积极向上的性格、扮演心目中想要拥有的社会形象。而之所以扮演，则是为了掩盖羞耻性的烙痕，掩盖一切会让自己觉得羞耻，羞耻到自认为会叫自己无法在社会上立足，甚至丢失一个作为人的资格的事件。这一事件就像烙痕一般地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刻印在了我们的背上。因此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无法认识或知道它具体的模样，甚至都不曾知晓它的出现。但不时因羞耻而带来的可怕幻境，却提醒了我们，它切实存在着。说到这里，我想大家都发现了“敏感”二字替代了“应激”，指向的却正是大家在倾听了上述内容之后，都能体察到的“阴影”二字。没错，生活敏感也可以被称为“生活阴影”，社会敏感也可以被称为“社会阴影”。同时我们还会发现，敏感所能涵盖的范围，远远大于“应激”所单指的某一人在遇见了掀起其心理海啸的事件时所产生的反应。它更指向了致使海啸出现的阴影本身。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的学者们更爱谈论“敏感”，而少用“应激”的原因。

现在我们再来看最后一个，它处在社会敏感的上方，也就是思想敏感。大家也完全可以称它为“思想阴影”。思想敏感、思想阴影所指向的是梦想破碎、丢失或被践踏而出现的阴影。就在这段时间，一些观众将要面对人生的一项重要抉择，被浓缩为了微妙的两个字：“志愿”。在做出这一重要的抉择过程中，一些人可能就会经历梦想丢失、破碎、甚至被偷窃、篡改、被践踏的情形。这些遭遇会形成我们无法驱离、更无法排解的阴影，陪伴我们走进坟墓。然而，我这里却有一份怪异的答案供大家参考。这份答案这样写道：“梦想的破碎无法被回避，因为梦想既是思想的也是梦境的，既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在这里，我们还要为这份答案标上一个注解。首先要厘清的就是思想性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形状、什么模样，有着怎样的姿态。自然，但凡一个年过中年的人，都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各位，梦想没有什么形状，更没有什么样子，梦想阴晴不定，也捉摸不透。我们完全可以同意这种说法，但同时也能从中体察出些许端倪。至少以心理学甚至是哲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能观察到一些结果，即梦想被践踏与破碎的结果，从而反推出某一梦想的真正模样。

最近互联网上频繁出现一个词汇“烟卡”。它他孩童们进行游戏的一种新的介质。独特的地方在于，它们不是由任何属于孩童的思想性物件构筑的，而是完全地由属于成年人，更可以说是属于社会性物件构筑而出的玩具。就此，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声音担忧孩童在触碰这些属于成年人的社会性物件时，会有样学样地沾染恶习。一些声音则在谴责，谴责对象的所属领域却不在社会，而正是处于生活领域的孩童们。谴责的内容则是老生常谈的那四个字：“玩物丧志”。于是我们便观察到了一系列的结果：许多被没收烟卡的孩童们崩溃大哭，似乎被抢夺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而在我们今天的心理学语境里，他们被抢夺的很有可能就是梦想——一个因为凝视社会性物件而萌发出的、伴有玩乐情结的梦想。同时，如果各位爱好美食，那也一定注意到，最近某家火锅连锁品牌因为白菜而做出的一系列变动。首先，这家火锅决定下架白菜，这种在火锅菜单里常见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菜品。一般情景里，美食爱好者们都会尊重作为店家的选择。然而，这一品牌给出的理由却足够耐人寻味，以至于招来了许多人的不理解。它给出的理由是下架白菜，只是因为白菜“太过普通”。

讲到这里，请允许我再唠叨两句。我认为频道里的老观众应该都知道，我其实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游戏爱好者，和许多爱好电子游戏的UP主一样，时不时地就会发布一些关于游戏的杂谈类视频。曾经我发布过这样的一期视频，当时正值贝塞斯达发布他们的新款游戏《星空》的实机预告。而我的视频内容，则是诚恳地表达出了对那款游戏的担忧。我当时的想法是：演示内容有些粗糙了，宇宙被刻画得轻描淡写，许多游戏表现像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一样。那期视频招来了许多人的敌意。我一开始对这种敌意非常的困惑，于是发布动态解释，甚至展开反击。直到我看见了一条出现在那则视频下方的评论，具体的内容我已经忘记了，但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句话，大致是：“UP主什么都不懂，你不明白，《星空》对我而言是毕生梦想！”这句话使我意识到了些什么，开始叫我反省，反省自己制作那期视频可能是一个错误，而错误正是出现在我自己身上。于是我最终决定删掉了它。

现在我们将上面的三件小事结合起来。可能有人在听闻“烟卡”这小孩童们对于这一被没收、被谴责、以至于消失的玩具而痛心疾首时，都会觉得幼稚。然而却忽略了在他们的那一阶段，这种被许多人看作为幼稚的事物，已然成为了他们所处那一阶段与认知中等的梦想。就像所处另一个阶段的陌生人对我发出的那句宣言：“电子游戏《星空》是毕生梦想”一样。如果这些事惹人发笑，觉得一定要为梦想规定出个大小好坏优劣的话，那就请想想火锅和白菜。白菜因为“太过普通”而被请出了菜单，而所有热爱生活的人都会觉得这一理由非常荒唐。它们之间的道理其实是相同的：个人的处于不同阶段的梦想，不应该因为其意识的大小优劣，而被请出梦想的行列。或者应该这样说，梦想犹如白菜那样，犹如食物一般，不应该被分出个三六九等。在哲学意义上，食物是维系生命的重要拼图。而梦想这类思想性的内容，则是维系心理世界的重要拼图。就此，我们会发现一件事情：梦想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我们会恍然发现，似乎属于我们自己的梦想，其实已经不止一次地破碎了，被践踏、被偷窃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了。

心理学领域的学者就思想阴影告诉我们：我们无法阻止梦想的破碎，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梦想破碎而带来的阴影，更没有哪位医生能够通过魔法般的手段治愈那些由思想阴影诞生而来的敏感。此时，学者荣格又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了我们另一个真相。一句话总结来说就是：“梦想就是阴影，阴影就是梦想。”荣格在心理学领域中，算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心理学家。和拉康一样，他们所研究的课题，与其说是完全是医学性质的，不如说是更类似于一种哲学。他们在这里所阐述的，正是一种在心理学语境中的哲学思想。荣格劝诫我们在处理思想敏感、思想阴影时所应该秉持的态度。这一态度就是大胆地拥抱它，因为它就是梦想本身。我们之所以能够体会到梦想破碎的痛苦、被践踏的羞耻，以及被篡改的愤怒，正是因为梦想从未抛弃或离开我们，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了它还存在着。它就犹如太阳一般地照耀着我们，使得我们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就像接下去将要面临重要抉择的各位一样，如果我们认为梦想即将告一段落，梦想已然破碎的话，可能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许多年后的各位会猛然发现，它梦想不仅依然存在，并且还再一次地要我们做出抉择，我们也会再一次地或心甘情愿地做出妥协，或愤愤不平地撒手放弃，或不知不觉地任由它溜走。只不过每一次因为梦想破碎而产生的愈发浓郁的阴影，也都在提醒着我们，它还在那，犹如太阳般地照耀着。正是因为它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才致使了与之随行的阴影愈发浓烈。拥抱思想的敏感，拥抱这份阴影，因为正是它叫我们感受到了梦想。我们所做出的妥协，忍让我们所有的失败，都是它对我们发出的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提醒我们它依然存在。

这期视频送给频道里的所有观众，祝各位一切顺利，特别是最近要做出重要抉择的观众们，更是祝你们一切顺利。最后有一段来自于荣格的文字送给大家，他这样写道：“终极意义并非意义，也非荒谬，它是意义和力量的合一。将弹簧和力量糅合在一起。终极意义既是开始又是结束，它是跨越和应验之间的桥梁。神的意象有一个阴影，终极意义是实体的存在，因此会投出一个阴影。那么什么东西既是真实的又有身体但却没有阴影呢？阴影就是无意义，它没有力量，并且不能靠自己持续存在。但是无意义是终极意义的不可分割且永不消亡的孪生兄弟。”我们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祝各位接下来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我们之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