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艺术 《博德之门3》文本解构基本释义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话题将会围绕着《博德之门3》这款游戏展开，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们会讨论这款游戏提供给我们的一个核心趣味。正如视频标题上所明示的那样，就是文字艺术。我不知道在屏幕前有多少观众研究过与文字相关的艺术，但我敢肯定，屏幕前的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会整天和文字打交道。从看新闻来获得资讯，到阅读论文、小说，或是通过简讯和朋友保持联系，文字几乎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只不过我们却很少在生活中将文字与艺术之间连接起来。或者应该说，我们很难在生活中直接判断、辨认出带有艺术性质或是文学性质的文字内容。也就像围绕着电子游戏是否能够被认定为有艺术价值的争论一样，对于一款游戏中文字内容的价值认可，艺术评估它是否具备所谓的文学性，拥有所谓的文学特征，自然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话题。

我在B站发视频快要有一个年头了，在制作了这么多视频的期间，遇到过观众最多的鄙夷与质问，恰恰就与文字相关。大多数的批评声都围绕着：为什么要视频节目里面用那么多的形容词？为什么那么啊用那么些奇怪的名词？那如果你也是一位经常和文字打深度交道的人，在起初面对抱有这种质疑声音的时候，都只会觉得这些问题非常的幼稚。但到后来我们则会渐渐地发现，原来那些被我们认为最容易的问题，往往都是最难作答的问题。就像我们每个人在接受教育的过程当中，都必然会经历一门叫做“语文”的课程，就此知晓了什么是名词、什么是动词，知晓了比喻，掌握了排比等等一系列的修辞手法。可是我们却很少在各自的日常生活中使用到它们。那就更不用说去解答：为什么要用这么一大堆的比喻？为什么要在这里使用排比的结构、方法等围绕着修辞而展开的质疑呢？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混乱，或是像那样的质疑声，其实都是因为我们混淆了理性与感性的界限。在某种程度上，更可以说我们是混淆了科学与艺术的界限。

接下来，我们将要进行一个非常粗暴的哲学思考。它很粗糙、很不准确，但是却能足够直观地将我们的人文世界进行解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它非常容易被理解。假如有一天，一位外星人将你独自带到了一处与地球完全相同的另一个星球，它的质量、自转运动、大气水平、地质结构，甚至就连与它息息相关的月亮和太阳，都被同样地复刻了出来。就在这样一处与我们现在所身处的地球一模一样的星球上，外星人将你丢下，让你作为人类独自在这里生存。这意味着，在这颗孤独的星球上，除了你之外，只剩下山川与河流、绿叶与树丛、野兽与昆虫了。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别墅洋房，只有你和自然界。你会自然而然地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花儿是怎样的花，鸟是怎样的鸟儿，水是怎样的水，天空是怎样的天空。与此同时，正在悄悄进行的是你的心理活动。你很快会发现，鸟自顾自地叫，花自顾自地开，水自顾自地流，天空更是你无法触及的存在。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或想要与你进行任何的交流。

在这里我们可以把事情再说的浪漫一些。就比如那位外星人绑架犯其实很体贴，他知道你是一位自诩文明的人类，也因此不具备任何所谓野蛮的知识。因此他特意为你准备好了足够的食物，并魔法一般地将以你为中心20公里范围内的危险动物们全部驱离。只不过纵然外星人已经贴心到了如此的程度，也都没有办法解决你的恐慌。这份恐慌早已不是都市怪谈一般的外星人绑架案了，而是在一片荒芜之地的孤独。在那份孤独所带来的恐慌的催化之下，你很快便会意识到，并且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二分，一个在心智层面上的“一分为二”。由于环境带给你的对立感，你会迅速地将自身与环境相隔离开来。简单来说，就是你作为一个来自于文明社会的人类，会在不超过三个钟头的时间里，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得出你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当中，哪些是你所喜欢的，那些又是你所不喜欢的，并以此为根据作出理性与感性上的判断。就比如你的理性告诉你，必须要掌握周遭环境，摆脱未知的危险。而就在这一探索周遭的过程当中，你遇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虫子，它有你手掌大小，有壳带脚，成群结队，飞快地爬行，并且面目狰狞。你的感性在这时便会告诉你，你讨厌类似于这样的虫子出现在你可能会休息的地方。也就是说，你的理性更多的是告诉了你周遭的世界实际出现了什么，而感性则反映的是你内心中发生了什么。这种巨大的差别会将你飞速地推进向这一二分的下一个阶段。你会发现这个实际存在的世界与你想要生存的那个世界有着巨大差异。你期盼的是一个属于人类的世界，而不是一个与地球完全相同的另一个地球，不是一个纯粹的自然环境。于是你在一个有着充足食物的前提下，开始搭建一处栖身之所。一旦你开始着手这项伟大的事业，在第一颗粗糙的石头被你打磨成工具之后，刚刚我们提到的那个二分，就开始逐渐地模糊起来了。而这种模糊的发生也让你遗忘了是理性的价值更高，还是感性更具权威。事实上，它们二者相互交替，在并行着发挥各自的作用。理性促使你拾得环境中哪些是硬的、哪些是软的、哪些是湿的、哪些是重的。而感性则在理性的背后，促使你将那些硬的改造成工具和家，因为你不喜欢那些大虫子。催促你将那些软的改造成草鞋和床，因为你不喜欢潮湿的草地或坚硬的石板。

现在我们又会发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是什么让理性和感性，这个本被一分为二的东西，走到了一起呢？没错，它其实就是非常俗套的那两个字——“想象”。在这一思绪之下，我们更可以粗暴地将它们看作成科学与艺术。围绕着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们会发现，科学的文字讲求的都是行动，它解释行动、要求行动、展开行动。而艺术的文字，大多都是经由科学的发展而进行的想象的文字，它更多的是去解释行动的状态、要求行动的意义、展开行动的含义。在某种程度上，它们都共同属于人文，因为它们都共同缔造的是隔离于一个纯粹自然环境的另一个属于人的世界。或者用更常被提起来的话来说，就是它们共同缔造的是一个属于人类的文明世界。这便是我们为什么会将科学与艺术混淆，从而总是在争执科学与艺术哪个更重要的原因。就像文理之争一样的，没有意义。恰恰就是因为它们的目标是共同的啊。如果我们争执理性与感性哪个更重要，争执科学与艺术哪个更重要，争执文科与理科哪个更重要，不外乎于在争：我们看见的实际世界和我们想要的世界哪个更重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它们都同等重要。

我们继续以此向下延伸，会发现另一个事实，就是科学与艺术的成长脉络，有着两个天差地别的模式。通常来说，我们在聊科学的时候，都会遇到一种情况，就比如说我们聊物理，就很难摆脱牛顿这么一位名人。也就是说，科学的成长是叠加的，我们能根据前人的事实经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探讨科学方面的学术问题。而在艺术领域中，这种方法往往就失效了。研究美学或者接触艺术批评较多的观众肯定深有感触。就比如类似于“某某艺术家继承了达·芬奇的衣钵”这种话是很难在艺术领域当中说出口的。即使当真有这样的评论，我们也会发现，那位评论家所做出的并不是犹如科学那般的趋向于实证经验的总结，而只是一种情感上的形容。纵使有着绘画流派的归纳，有着绘画技巧的表现，但我们始终都无法归纳和总结出艺术家们的想象。这便是艺术在解释上，所会带给我们的一种局限，似乎永远都处在一个半透明的、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没错，我们今天这些话题所聊到的文字艺术，就属于我们上面提到的，我们想要的一个属于人的世界，一个属于想象的世界。

而《博德之门3》的一大核心乐趣，正是由这种文字艺术搭建而成的。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称这种文字艺术为文学性。当然，“文学性”三个字在我们这只是一种比喻，就像我们刚刚上面才提及的那样，在面对一个被人为创造的艺术性质的事物时，我们是不可、也不可能用科学性质的话语来对其做出具有实证意义的定义的。我们只能用比喻的方式去表达出堪比或属于类似于此的一种状态。因此，当我们表达《博德之门3》的文字为艺术，或它具备文学性时，我们最好不要用科学中类比的思考方式，将像是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更夸张一点，就比如说拿鲁迅先生的文章，来与它做比较啊。实际上，如果单独只考察文字文本内容的话，一个正确的艺术眼光，最重要的便是将它与其他作品区分开来，独立起来。在这一过程当中，唯一的标准便是那些文字是否具备艺术性，也就是它所搭载的想象，那些感性的内容，是否能够仅凭文字传递给我们。

在这里我们需要进一步地解释一下“想象”这件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那叫人意外的是，虽然这件事情我们每天都在做，但它也在我们的生命中的每一天里，被我们不断地忽略。就像假如我们今天打算将晚餐通过叫外卖的方式来解决，那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旦当我们开始构想、思考今天晚上想要吃些什么的时候，想象就已经启动了。我们拿出手机随意地翻看店家，挑选菜品，很自然地联想起了上一次在这家店那道菜的“关怀”下吃坏了肚子的场景。因此选择绕开了它。这便是一种想象。因为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上次吃坏肚子、肚子痛是上一次的事情，你要证明这一次的肚子也会痛，就必须要用行动和事实证明它。显然，我们大多数人不会用自己的肠胃来反复实验，从而得出一个科学结论，一个在科学上能够令人信服的数据。没错，我们这里说到的想象，其实也是一种构想，一种计划，一场在我们大脑剧场里上演的舞台剧。而之所以我们保留“想象”这两个字的外衣，是因为这种构想与计划，它在艺术领域中，相比我们现实生活的需求而言，或是相比科学领域的设想而言，在感性上、在情感程度上要更加强烈与自由。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它都已经不像是思考的结果了，而是完全地倒向了情感的宣泄。而我们作为接收它的一方，会在这种强烈的情感下产生共鸣，进而理解某位小说主角的处境，知晓哪个现实社会或想象国度的黑暗与伟大，从而领会到提笔者所想要表述的人文精神与人文关怀。

就此，我们会发现《博德之门3》确实有着一定的文学性，只是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笃定。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频道的老观众自然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而且或想起了另一种文字和文本的存在。没错，它就是哲学类文本。我们可以打趣地说，科学文本理性占八成，感性占两成，想象在其间充当的是一种发现与探索的推动力。而文学文本理性占两成，感性占八成，想象在其间充当的是构建一个世界的最为重要的部分。那哲学文本就是理性占五成，感性占五成，想象在其间起到的作用，就像我们在开头进行的那个粗暴的哲学思考一样，是连接科学与理性的纽带。只不过我们不能忽略的是，有一类哲学文本，它完全以文学的方式来探讨哲学，就比如加缪的作品，或是那本大名鼎鼎的《存在主义咖啡馆》，都是相当典型的例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以文学方式探讨哲学的作品，其感性就要多于理性，或理性就要大于感性了。这类作品所使用的方法，是利用情感为外衣，来调动我们理性地参与到文本的讨论当中去，而不是让我们以感性的方式去感召或领会他们所想要讲述的故事。它要我们理解的恰恰是他所主张的内容。哲学它永远都在中间，理性不可能完全覆盖掉感性内容，而感性也不可能完全替代理性的内容。就此，我们即使去翻看理性主义，也会发现它也在使用想象连接感性与理性。我们可以说这是文字的局限，更可以说这是文字式的思考方式为哲学带来的局限。想象一下，如果世界上的文字全然失效，交流全部消失的话，那么哲学领域将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我想外星人绑架的那个哲学思考，就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回答了。

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博德之门3》就利用了这一点，只不过方式相当的古老。它利用一种神话式的手法，将文学性的文本连接向了哲学文本。我们直白一点来说，就是它利用浪漫化的、情感化的比喻，以及刻意安排的名词与动词，让我们在一些莎士比亚式情感戏剧化的语句中，想象到了哲学文本的内容。在其中起到这一连接和润滑作用的，就是游戏中出现的旁白，以及在角色与人物对话之间，为我们提供了自由感的对话选择。就比如在游戏开场不久的这个场景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列选项：

从上到下，我们可以相当趣味地将它们连接到哲学氛围浓厚的人文领域。 它问“一名凡夫俗子，其生命价值几何？”那这个问题本就很有意思，生命与死亡是哲学探讨的终极命题之一。这本就是一个充满了圈套的问题。 我们再来看对话选项给我们提供的那些选择：

第一个回答：“众生平等，无贵贱之分。”这是典型的存在主义的说法，同时也是自由主义者的倡议。 第二个回答：“那要取决于那人的行径。”这是有着道德主义典型特征的用词，我们同时还可以在大多数的神学类的书籍里看到它。 第三个回答：“生命的唯一价值就是用作货币，否则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这是一种将问题只停留在经济层面的保守主义，一种古典资本主义。 第四个回答：“每一个生命都是无价的，值得为之牺牲一切。”这个应该是最容易识得的，就是我们提到过许多次的浪漫主义，总是在强调牺牲与奉献。 再来看第五个回答：“唯一重要的只有我的生命。”这是利己主义，准确来说应该是心理利己主义。这个我们以前没有提到过，简略地说一下，心理利己主义最主要的阐释是利用自私，否决了无私的存在，认为人的出发点都是自私的，就比如在危急情况下的自身性命。 第六个回答：“这取决于那凡人自己。”没错，大家一看就知道了，最近我们频道里一直都在说，他说的大家都烦了的虚无主义。虚无主义认为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为他人规则意义不仅没有意义，反而显得很白痴。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游戏当中还有着很多，有一些要更加隐秘一些。最最重要的是，这些选择都由我们参与其中了，相当于我们在情感上进行了表态。也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游戏利用文学性的文字，启动了我们的想象，打开和连接了属于哲学文本的内容。而它彰显文学性的地方就在于，游戏文本的提笔者，或者我们应该称其为游戏的制作者之一，那在某些时候，在整个文本故事的脉络主轴上，本就秉持着一个强烈的情感态度。就比如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But then its grip claws back with a vengeance, a vice. Locking your mind into obedience. It needs sustenance to survive. And with your very body you can provide. What in the hell? Get away from that thing! Warm wet tentacles wrap themselves around your head. And for the first time in your life, you're perfectly happy.”

无法摆脱感官快乐的诱惑而堕落进深渊，甘愿成为奴隶。代价就是被写好了的死亡。这便是我们说到的情感态度。大家可以说，我们在这款游戏的旁白中，看到的每一个形容词都是有所指向的。OK，这便是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全部内容。那如果大家喜欢，我们会推出更多有关于《博德之门3》的节目。我们会拆解这款游戏中的有趣故事，来做文学与哲学上的解读和思考。当然，如果大家觉得很无趣，我们也可以放下《博德之门》，来聊一聊另一些话题，就比如在私信中以及动态的评论区里，我看到有观众已经提到过了很多次的SM。好的，那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