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核与梦核的美学释义——后室系列

欢迎回来。我们这一期的节目主要话题是怪核、梦核，一起探讨一下隐藏在这个年轻的网络美学中的心理意向。其实我们的这句听起来多少都有点奇怪，是吧？就是我们为什么会说怪核、梦核是一种年轻的网络美学，却又好像要放弃传统的美学思路，转进去讨论一个趋于心理层面，同时又夹杂着文学含义的意象呢？解释起来并不复杂，正是因为怪核或梦核的美学思路，迎合的是一种脱离了传统美学思路的视角。那也就像我们在之前那期节目里聊到的一样，传统美学有时候已经不能概括与充分审视我们当下艺术环境中的一些表现方式了。

从黑格尔到弗洛伊德，从达达主义到超现实主义，从达利到拉康，我们在观察近现代文化艺术运动的变迁时，能发现一个规律，就是艺术在哲理的熏陶下，逐渐地放弃了思考外在的内容，转而开始审视和观察内在的景象。简单来说就是艺术家们开始更关注于美的内在，那些关于我们心灵中黑暗和光明的内容，而不在乎外在的如何，就是那些趋于传统的构图概念，那些传统的描绘的对象。相比较于画一个苹果，现代艺术思潮下的艺术家更在乎、也更爱创作与表达出这颗苹果在生长中的经历，描绘一个在时间、速度、状态演变下的动态情景。也因为这一点，许多现代艺术品，就像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们所创作的作品们一样，都深刻地指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件优秀的现代艺术作品，不需要过多的阐释。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用传统美学的分析思考方式，来对现代艺术作品进行解读或适宜的话，多半会是一件徒劳无益的事情，而且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歧义。包括我们今天的话题怪核、梦核也是如此。

要讨论清楚这些，我们要先弄清楚一个东西，先必须弄清楚怪核的定义。在网络词条对于怪核的释义，是一种网络美学和艺术行为，使用低质量摄影或数字图形为中心，这些图形及数字图形被构建及编辑，以传达混乱、迷失方向、疏远、怀旧或厌世的感觉。词条里还说，怪核最早可以追溯到2010年左右。实际上，网络词条上的解释是严格地按照了网络美学的区块，也就是严格地遵照了网络这一载体来进行解释的。但是如果我们跳出网络这一载体的话，就会发现，其实怪核这种表现形式出现的时间，要比2010年还要早上10年左右，也就是在千禧年的时候，怪核就已经出现了，出现在了许多隐藏在地下的艺术展览当中。我在之前的节目里也和大家一起分享过有关于那些地下艺术展的经历。可惜的是，由于那些艺术展的地下性质，导致我们找不到图像资料来作为参考。但是我们借助这个经验，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情是，怪核是一种有着仪式行为、展示行为的艺术表达形式。

什么是展示行为？在艺术领域里，有一种理论也可以叫它为训练吧。那这种理论主张艺术品不是商品。那么在这样的主张之下，就必须要为艺术品与商品做出细致的区分。展示行为对此是这样进行区分和解释的：艺术品只要没有被放在一个艺术情境里，就比如艺术馆、艺术展览当中进行展示，就不能在严格的意义上算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因为它迂回在商品与艺术品的状态之间。相反，只有它在展会里对群众们进行了展示行为，处在一个展示的状态当中，它才算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这个理论听起来有种量子物理的味道是吧？有种薛定谔的猫的感觉。而在千禧年左右，第一批使用怪核这种艺术形式的艺术创作者们，所遵循的就是展示行为的理念，并且把这样的理念做到了一个极致。也就是说，最初诞生的怪核作品，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那些与电子数码相关的艺术作品们，不过也有一部分技术力的原因导致了怪核在当时不是那种能在展会中重复展出的作品，对吧？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在这一点，我们能看出，网络这种新型载体，其实非常契合怪核这类艺术形式的需求，提供了一个没有那么多限制与规则的展示空间。

那么为什么那么强调展示呢？因为怪核这类艺术形式，还具备着另一个特征，也就是我们上面说到的仪式行为。什么是仪式行为？由于仪式行为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只提及一点，也就是仪式行为对于艺术领域的最大理念和劝导是：进行一种私人的向内的行为。就比如在一个有着大量同类出现的艺术展览当中，进入一种超脱的情境，忘却所处的环境，忘却周遭的同类，忘却自己，眼中只有着你正在欣赏的艺术对象。颇有点神秘主义的味道，对吧？毕竟它叫仪式行为嘛。在仪式行为的这一整个大类当中，都强调了这种或忘我或恍惚的行为，具备了一种反思性质以及阈限性质。反思性质我们都懂，黑格尔向我们强调过那是一种忘我的状态。那阈限又是什么呢？这个词源自拉丁文，是“门槛”的意思。深入之后，它的意思就变成了一段门槛或门道调节，并连接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代表的是变迁和转变的象征。而经过社会学的概念化之后，它更多表明的是暧昧不明的变化、流动和异变的状态或时刻。而后就出现了心理学中的阈限空间。

而我们今天的主角怪核这一艺术表现形式，其结构无法脱离于展示，因为它无法脱离于我们个人在短暂的忘我状态中与它建立的阈限。我相信许多热爱都市传说，喜欢怪核这一艺术表现形式的人，应该都知道阈限空间这个东西。只是可能我们之中的有一部分人，对于阈限空间有着一定的误解。首先，阈限空间所表达的不是某一特定情境，也不是它趋于字面上的含义。也就是说，它与走廊、楼梯间这些将空间与空间相连接起来的枢纽是没有直接关系的。阈限空间所代表的是你独自的忘我状态，一种游离在直觉与理性之间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恰好会出现在没有人的楼梯间、空无一人的长廊，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的地下通道当中。我们在处于这种空间时，很容易因为环境因素，以及生活经验所带来的心理因素，对当前情境进行一种无意识的联想，甚至是幻想。而我们今天的主角怪核这一艺术形式的目的，便是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让我们产生各自与自身生活经验相关的联想。因此我们会在这种文化艺术作品上，体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既视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样听起来可能还是让人有点犯迷糊，是吧？有点难以理解。因此我们今天还特意地将梦核也划进了我们的讨论范围。在网络的词条解释中，将梦核归类成了怪核的分支。实际上，这是新兴艺术表现形式所经常会出现的一种归类上的混乱。实际上怪核与梦核的不同，只出现在创作者主观意向上的不同。也就是说，创作者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不同的，创作手段是不同的，表达内容是不同的。然而我们经过类比就会发现，它们所得到的结果往往都是类似的。就比如说梦核创作者们会强调，他们的作品相比怪核而言没有那么的阴暗。然而我们都清楚，阴暗与否，可怖与否，并不是决定一件艺术表现形式的关键。就像传统绘画作品一样，我们会从构图、透视方法、绘画细节、笔触层次等等多个方面，来对其在类别上做以区分，依仗的是这幅绘画作品的核心。而梦核与怪核的核心其实是完全相同的，全部都是来自于与心理层面、与梦境、包括了潜意识所息息相关的内容。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上面会说以梦核来理解怪核会更加直接的原因，就像它在字面上就会给予我们一定的暗示一样。

说起梦境，我们就要聊一聊，为什么我们会追寻一种怪异的感受？或者说我们为什么会想要追寻一个类似于梦境的地方？有人会说这是超现实主义思想的传承。从某些方面来看的话，可以这么说，我们甚至可以说怪核，包括梦核都是诞生于超现实主义的。只是如果我们去欣赏和观看怪核梦核的艺术作品的话，就又会发现，它表现的内容，往往与超现实主义者的怪诞不同，更多的时候透露出的是一种诡异感，也就是那种想要将你拉入，但是又会令你本能上很排斥的感受，一种既感觉到熟悉又感觉到陌生的情感。而超现实主义的作品就少有这样的感觉，更多的是带有讽刺意味的描写，欢迎加入其中的邀请。因为我们之前就说过，超现实主义者是将我们每个人都会拥有的梦境，形容为天堂的艺术运动，是强调梦才是一个能解放个人意识的地方。而怪核和梦核就不同，它们恰恰就专注于梦境，或我们潜意识中所惧怕的东西，那个隐藏在我们身体里的怪物。

有人会说，这其中隐藏着的是一种猎奇心理。那么我们就跟随猎奇心理的角度，去回忆一下自己的梦境。想想看梦境里会不会出现规则的走廊、节节分明的无限阶梯，或是一个结构明确的空旷空间？实际上，我们绝大多数人，或者应该说所有人都无法记得梦中的情景，只能依稀地记得梦境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我能切实地说出，在梦中，我们出现在了工厂、出现在了医院、出现在了学校，但是那个工厂、学校或医院的具体形象，却都被我们过滤掉了，只剩下发生在那些情境之中的事件。而我们会通过事件的发生，在大脑中摸索出：“哦，那间工厂有着很多根柱子”、“哦，那家医院没有门”、“哦，那间小学是我儿时的学校”等等一些几乎没有逻辑的片段，然后再通过重新组合梦境事件的逻辑，将梦境中破碎的场景拼接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样子。然而我们过后想想都会知道，这只是一种茫然的猜测而已。

现在我们再去反观怪核梦核的一些作品，就会发现它们的特质是规则的。特别是强调梦的梦核类作品，更是在搭建一种规则的梦境。所以，与其说我们之所以会喜爱梦核怪核这一类的作品，是因为一种猎奇心理，倒不如说是因为一种“列序”心理。这种“列序”心理，之所以在这类作品上发挥了作用，是因为我们其实是一种感性动物，我们在这些作品上察觉到了一种本能。就像我说了很多次，我们因为当下社会的教育方式，让我们接触到了相当程度的科学训练，导致了我们外在的我，习惯地使用理性思维去解决围绕着生活以及自然科学方面的种种问题。然而，存在于我们身体中的那个真正的我，那个自我、那个真正的驾驶员，其实更多的是依照直觉来行事的。所以我们在这类作品，看到了我们想要看到的规律性的内容、逻辑性的内容。而这些趋于逻辑性的内容，恰恰是能够诱导出那种在梦境中才能被我们体验到的本能的。就像在怪核作品中经常会出现的可怖的内容，或某些有着阈限设计的游戏当中，都会存在着的危险和怪物一样。这些可怖的内容以及那些怪物，恰恰都是我们所希望它们出现的内容。

这种本能的欲望，与我们在生活中所经历的种种创伤有关。那当然创伤可小也可大，大部分人经历的创伤，都没有影响到心理健康的地步那种程度，但是也都切实地给我们留下了可大可小的阴影，对吧？就像心理学者们经常会说的那句话一样：“一个心理健康的人，最应该清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没有100%心理健康的人类。”那些可大可小的创伤会被我们自我内化，然后形成我们各自的梦境，最终成为了怪核类艺术作品中的怪异，或是某一个怪物的形象。也许一部分怪核类艺术作品的创作者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们也不会时时刻刻地意识到这一点。也就是我们刚刚说到的，这些潜伏在怪核梦核当中的怪异怪物们，恰恰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着的东西。它在怪核梦核类的作品里，拥有了一个规律的形象，被展示到了我们的面前。而展示的手段和方法，就是我们在上面提到的，构建一个可视的，能够诱导我们个人阈限空间出现的情景。

现在我们再来想想，那个叫做“后室”的都市传说，它好像还有一款游戏，是吧？它所搭建的场景具备了，就具备了我们刚刚提到的规律。但是单单地搭建这样的场景，还并不能诱导我们出现所谓的个人阈限空间。其实答案就隐藏在这些场景的颜色上，它使用了一个已经深藏在我们潜意识当中的怪物作为它的主色调，也就是黄色。黄色一般会出现在哪儿？可能最直接的就是红绿灯了。红灯与绿灯代表着的是什么？代表着的是行动，要么停下，要么继续前进。而黄灯则很奇怪，它既没有绿灯长，也没有红灯长，它很短，它表示的是等待。这个等待就预示着我们处在了一个动与不动的心理状态之中，阈限空间就出现。规律的场景结构，搭配有着极强暗示性的色调，促成了这款游戏所拥有的怪异感，那种属于我们每个人的阈限空间。

OK，我们这期节目就先聊到这儿，要稍微地控制一下视频的时间。其实我们这里有着几个心理学的例子，但是如果要聊到这些案例的话，那就要花上很长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和大家来整理了。可能要花很久了，至于要还是不要，就要看大家感不感兴趣了。OK，我们这期节目就先聊到这儿，感谢各位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