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恐惧 克苏鲁文学解读释义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那期有关于洛夫克拉夫特的节目。我们在那期节目当中聊到了洛氏文学意象下的虚无，聊到了克苏鲁神话体系之下的疯狂究竟是什么。但是那期视频碍于时间的关系，导致我们错过了另外的一个话题，它就是洛氏文学、克苏鲁文学当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恐惧。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下，应当被写作“不可名状的恐惧”。

在正式开始之前，还是要提醒一下新观众们，就是我这个人说话可能会比较啰嗦，还请大家多多担待。说起不可名状的恐惧，在现在对他拥有最高解释权的只可能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本身。这也是我们对那份不可名状进行拆解和理解的最大障碍。因为文学意象总是拥有着一种特质，它便是当一份文学意向进入或激起我们个人的感受时，总会是一片朦胧的。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个人对于不同文学作品，在其表象的理解上，都会因为我们各自的生活经验而产生出不同的感慨与想法。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从事这方面研究工作的学者们都喜欢强调一件事情，就是文学作品在许多情境下是不拥有一个广泛意义上的中心思想的。也就是说，文学意象许多时候是无法通过“逻辑”二字去理解和复述的。就像我们在私下复述某些文学意象时，会不可避免地拿出许多故事来作为意象传递的载体一样。这些故事有可能来自于我们的生活，也有可能是一些科学案例，或者干脆就是那篇著作的一部分介词。我们才能够讲清楚我们所要复述的文学意象是什么。只是我们复述的那份结果，又往往在被他人理解和接受时产生出了偏差。就像我们在生活中复述电影情节、动漫故事，想要借此来向他人安利作品时所感受到的无力一样。如果仔细观察，我们还能洞见到对方的不理解和附和时的赞同与应和。

这种情况也时常会发生在改编或再编作品上。就比如我们现在只要拿起手机，就能在B站上找到类似于像《疯狂山脉》这样对洛夫克拉夫特的原作进行改编和再编的漫画作品。就此，我们也会对于一份文学意象的理解和阐释，变得更加朦胧、更加迷茫起来。就像遇到了一面无形之中的屏障一般。因此，在理解或复述文学意象时，我们必须得用上一些特殊的方法。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上一次聊到克苏鲁神话体系下的疯狂与虚无时，我们会突然说到雅克·拉康这个人。因为这位著名的精神分析师的出现，在当时改变了习惯以逻辑为前提的哲学领域，自然他的许多思想也就受到了艺术领域，包括文学领域的赞赏和支持。

说起来也是很有意思，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文学领域，包括艺术领域里的许多著名艺术家们，都是反对哲学用逻辑的方式来进行美学分析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段时间在网络上很著名的那个段子一样，有一道试题问：“冰融化了是什么？”正确答案自然是水，就像科学逻辑会告诉我们冰融化了是水一样。但是雅克·拉康以及一众文学家会告诉我们，冰融化的是爱情，是自由，是生命的活力，也是从苦难走向甜蜜的因果。

说了这么一堆，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理解洛夫克拉夫特的不可名状之前，最好先来看看这四个字后面的另外两个字，也就是“恐惧”两个字，看一看这所谓的恐惧究竟是什么。这也是我们这期视频的主要话题。不知道大家是如何看待做梦的？我想这两个字应该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拥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它的字面意思，也就是我们在睡觉时进行的一种非自愿式的想象。第二层意思则是对于想入非非的一种形容吧，形容进行着一种不着边际的想象。我们会发现，梦这个字似乎好像就代表着想象本身。那么如果我说恐惧，其实也代表着想象本身呢？可能会难以理解一些。

我们不如来举一个生活中大多数人可能都会遇见过的状况，就比如我们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夜里起来喝水，误将角落中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认成了隐蔽在黑暗之中的人影。因此被吓了一个激灵。显然，这种误会，这种将衣架上的衣服错认成人的过程，就是一种犹如梦境一般的非自愿发生的想象。这里我们要注意一点，就是我们所强调的这个非自愿，它通常表达的是想象的开端，也就是非自愿地进入到某种想象的情境里。因为就像我们都有所体会的那样，我们知道有一些人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的，控制自己梦境的朝向的，或有意识地控制自己想象绵延向何处的。而我们强调的这个非自愿所表达的就是，我们无法控制自己进入的梦境和开始想象。而恐惧往往就隐藏在这种非自愿的想象之中，或者说它就是这种非自愿的想象本身。

什么是非自愿的想象呢？想要理解它，我们不如再来说一个我们在往期节目里就已经提到过的例子。就像出现在许多人身上的状况一样，我们似乎都对自己的身高有着不同程度的错误理解。因此在经过一些门洞时，或者在经过一些低矮的树枝下，在它们下面走过时，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弯一下腰。即使那根树枝、那处门洞其实是要高出我们身高许多的，我们依旧会不自觉地进行各种行为，以防止自己的头被撞到。这种错误的认知其实就是一种想象，并且那句“防止自己的头被撞到”还可以被读作“害怕自己的头被撞到”。似乎它的本源是源自一种妄想式的恐惧。就此我们会发现，恐惧大多都来自于非自愿展开的想象。

同时我们还会发现，这种非自愿式的想象，似乎又有着一些不同。就比如我们上面说到的身高的那个例子，如果我们把树和门洞看作是会伤害我们脑袋的威胁，那么这些威胁无疑是既定的，是具象的：树就是树，门洞就是门洞。但是在衣柜与衣架的那个例子里面，我们会发现威胁似乎就不是既定的了，是抽象的：衣架不再是衣架，衣服也不再是衣服。从这里，我们又能发现另外一个叫人惊喜的事实，那便是这两种不同的非自愿想象下的恐惧，它们所带来的不同威胁下的恐惧，一个来自于我们生活经验的已知内容，而另一个则是来自于我们生活经验的未知内容。那这句话乍听起来肯定很矛盾。已知内容来自于与我们生活的经验，我们都能理解。但是未知内容，为什么也会来自于我们的生活经验呢？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答案就是那些未知的生活经验被我们遗忘了。只不过这种遗忘不是一种知识的遗忘，而是一种忽视。也就是说，这个未知内容，通常还具备着没有被我们各自后天学习的特点。那它最早可以绵延到我们童年时期的某些已经被遗忘或故意忽视的经历。我们之前也有说到，某些故意被我们忽视的内容，之所以我们会故意地去忽视它，都是因为我们的心理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这些被我们故意忽视的内容，有可能是受到的某种伤害，或我们不愿意承认伤害了他人的过往，那都有可能的。

我们这里先来聊一聊非自愿想象下的恐惧的已知内容。这种已知内容有很多，刚刚我们那个例子当中一直在威胁我们脑袋的门洞和树枝，就是最好的例子了。那当然除了它们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情景，就比如路过工地时，会害怕上空突然落下砖头的心情，就属于已知的恐惧。我记得曾经有过一个艺术展，它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能够让我们察觉到威胁的所有物品，集中堆放在了一个封闭的场景里。就比如煤气罐、菜刀、打火机、暴露的电线等等。这些事物都有可能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下，刺激我们进入到一种非自愿的想象当中，并为我们带来恐惧的感受。就此，我们便会发现，已知的恐惧往往都来自于我们生活中能够接触到、并认得、与既得其存在的事物对象或人物对象。人物对象就像学习生涯里那些令人生畏的教导主任一样，啊哈。

而未知的恐惧就有所不同了。相比已知恐惧的单纯，未知恐惧还拥有两个不同的维度。我们刚刚所列举的衣架与衣服的例子，属于象征维度。它依托于现实世界为基础，与它相类似的，还有将林边的大树错认为干尸的巨人，类似于这样的。除此之外，还有着实在维度。它可能不依托于现实世界的基础，但是它发生在现实世界之中。在雅克·拉康的口中，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不可能之物”。

象征维度很容易理解，它通常会伴随着一个抽象的过程，最终下落到具体的形象上。就比如将衣架与衣服结合起来的抽象形状，下落到具体的人影上一样。我们最终会发现那个人影不是真实存在的，是一场误会。而实在维度就会复杂许多。它恰好与象征维度相反。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影，并确定他是一个会移动的人影，但最终却发现他只是一个衣服与衣架而已。简单来说就是有人看到了一处衣架，想象到一个人；而有人看到一个人，想象到的却是一处衣架。这样来讲可能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不如我们再来说一个例子，这例子有点多。只不过这个例子可能只是啊，只有一部分观众会感同身受一些，我也不太确定。就是各位之中，有没有会对“面具”产生恐惧的小伙伴？那实际上在我们周围，有许多人都会对面具产生不同程度的恐惧感受。他们会害怕京剧脸谱、川剧变脸，会害怕日本能面，会害怕欧洲假面。他们会经由面具这么一个事物，想象到与其相关的人类行为，就比如京剧、舞蹈之类的行为。也就是他们会在一个具象的事物上发生想象，最终下落到的却是抽象的行为，而不是具体的形象上。

同时就像我们在上面说到的一样，有时候这个属于非自愿想象下的未知恐惧，它的实在维度，相比它的象征维度而言，对于我们来说是完全未知的。也就是它们是由完全被我们遗忘的生活经验所组成的。讲到这里大家应该都能听出来了，象征维度是壳，是一系列想象下恐惧的狰狞面孔。而实在维度则是隐藏在象征维度之中的过程，是恐惧之所以成为恐惧的前因后果。再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未知的恐惧，其未知全部被包含在了它未知的过程之中，也就是那个非自愿想象的过程里。

从这里出发，我们还可以见到许多作品在利用已知或未知的恐惧作为他们的依托。就比如著名的恐怖游戏《层层恐惧》（最近好像还有了一些新消息是吧）。这款游戏就是非常典型的以未知恐惧作为卖点的游戏，并且着重强调与展现的是未知恐惧中的实在维度，也就是着重强调的是恐惧被缔造而出的过程。现在许多人会亲切地称这类作品为心理恐惧。同样也被划分到心理恐惧的游戏作品，还有《寂静岭》系列。只不过我们应当注意的是，《寂静岭》系列和《层层恐惧》不太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它并没有只强调未知的恐惧，它将已知的恐惧和未知的恐惧结合了起来。我们今天不会拆解寂静岭，否则就聊不完了。

我相信上B站的各位，应该多多少少都有接触过漫画。有一篇漫画作品，就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这种将已知恐惧与未知恐惧结合之后的模样。大家可以去翻找来看一下，这篇漫画作品的名字叫做《山岳怪谈》。我们要看的那篇，是伊藤润二执笔的第一个故事，那是他的其一。在那则短篇漫画中，伊藤润二就利用了登山的故事，讲述了已知的恐惧（也就是犹如菜刀、暴露的电线那种已知的威胁），是如何驾驭着未知的恐惧（也就是在被我们遗忘或忽视的生活经验下，象征维度与实在维度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可以说这则短片是相当直接的对“恐惧”二字进行了阐释和表达。我相信大家只要去看一看，就能感受到那种恐惧向你走来、向你逼近的窒息感。

我想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就能理解到洛氏文学所想要强调的“不可名状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了。其实它就是它字面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意指我告诉了你这份恐惧究竟是怎样的恐惧。也就是它所做的，恰恰不是让我们感受到恐惧，而是利用了文学的方式，告诉了我们恐惧本身究竟是什么。那些已知、未知，那些被我们忽视和遗忘的生活经验，相加之后的不可能之物与无法探究之物，究竟是什么。因此在洛氏文学的背景下，我们经常会记忆起那些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被我们作为人类的自己，刻意忽视与遗忘的自大二字，究竟是什么。

同时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还可以看一看《疯狂山脉》的漫画。那最好能结合作品的原文来观看，就能看出不同作者对于恐惧以及洛氏恐惧，也就是解构恐惧的方法，都是相当精彩和微妙的。而且相比上面我们说到的《山岳怪谈》来说，找起来会更方便一些，因为B站就能看到。那更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也是我们推荐的原因，就是B站收录了两版《疯狂山脉》，它们完美地还原了我们今天节目的某些结构和内容，就是它们在表达的方式上相差巨大。不太准确地说，就是它们一个是以具象的方式来作为切入点，想在以引起我们象征维度共鸣的情形下，展开实在维度。而另一个则是以抽象的方式来作为切入点，想在以引起我们实在维度共鸣的情形下，呼应象征维度。其区别，如果我们用今天在这个视频里列举的例子的话，就像是一个以抽象的衣架和衣服作为起点，而另一个则是以具象的人影作为起点的。

在最后，我想许多观众应该在这几天都会面临另外的一种恐惧，就是对于考试的恐惧。快要高考了，对吧？这种恐惧其实也是对于未来的恐惧。那在听了我们这期节目之后，我想大家也会发现，这份所谓的另外的一份恐惧，其实与洛氏文学下的那份不可名状的恐惧是如出一辙的，都是对未来的恐惧吗？那么我在这里就祝各位调查员能够取得一个满意的结果了，考出一份满意的成绩。OK，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