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文学 解读释义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克苏鲁，话题是围绕着克苏鲁文化的疯狂两个字。啊哈。我们今天的节目依旧不是有关于小岛秀夫的节目，主要是因为最近有其他事情比较多，没时间去整理一些关键的资料。但是还请大家耐心。实际上，我们这期节目的内容和小岛秀夫，特别是他的《合金装备》系列，是有着很深的联系的。或者应该说，这期节目所讨论的一些内容，会延续到关于小岛秀夫的节目当中。那我们就废话少说了。那开头还是一样，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厚爱。同时还是想对新观众们提醒一下，提个醒就是我这个人比较啰嗦，废话比较多，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说起克苏鲁，那我们就必须要提到那个人了，也就是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作为洛氏文学、克苏鲁文学的开山鼻祖，洛夫克拉夫特建构了克苏鲁神话的框架，作为了他文学的表达方式。之后又经由不同作家们的协同合作，才形成了现在脍炙人口的克苏鲁文化体系。就此，如果我们往深处去看的话，几乎就避不开一些与文学或是哲学相关的内容了。就比如文学领域里的宇宙主义，哲学领域内的虚无主义、后人类主义，甚至是在其中，还有着许多与知识论关系十分紧密的内容。其中的宇宙主义，可能是我们游戏玩家最了解也是最熟悉的一个。那毫不夸张地说，当下文娱领域内的大部分与科幻和魔幻相关的内容，都多多少少都有着宇宙主义理论的影子。

同时，如果大家现在开始拿起手机上网检索宇宙主义的词条的话，就会发现围绕着宇宙主义，特别是围绕在洛夫克拉夫特这个名字之下的有关于宇宙主义的解释当中，会出现一个怪怪的词，那奇怪的词叫做“文学哲学”。它就很奇特。那为什么会把文学与哲学并列，然后组成一个全新的短语呢？通常来说，在我们对学科进行划分，或只是在日常的认知里，会很自然地认为文学和哲学应该是两个学科才对。其实这个词的出现，恰恰就解答了克苏鲁文化虽然慢热，但却能出人意料地在人文领域里经久不衰的一个原因。因为“文学哲学”这个怪怪的词，所想要强调的就是使用文学的方式对哲学进行解释。与它相似的还有“哲学文学”，自然强调的就是以哲学的方法对文学进行解释。包括科学和社会学，以及社会科学之间的区别，也都是这么来的。虽然大多数社会学的老师都会跟大家强调，社会学其实并不是科学，但是许多学者们就是喜欢这么去形容。

再往深处去，我们就会发现洛夫克拉夫特是利用了他个人的文学创作，也就是构建一个克苏鲁神话的框架，作为一种方式来诠释宇宙主义的核心思想。一种带有强烈虚无主义哲学论调的核心思想。这个思想就是在无边的宇宙当中，人类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宇宙里不会存在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明。一切对于未知神明的迷信与盲从，都来自于人类的渺小和无知。

那么虚无主义又是什么呢？那如果从哲学的角度来解释的话，虚无主义其实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哲学观点。那也有学者喜欢称它为哲学视角。虚无主义拒绝承认与人类存在相关的客观真理、道德甚至是知识。因此，价值观以及伴随着人类存在的价值观而诞生的意义，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简单来说就是虚无主义的观点认为，许多价值与意义，都是我们人类自己臆想而来的。就比如宗教的价值，比如自由的价值。由此我们也能看出，虚无主义具备着反人文主义的特点，也就说明了这种观点其实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哲学观点。它想要告诉我们，生命是没有确切意义的，因此围绕着意义的那个目标，就更不可能存在了。这里想插一句，就是我们这里只是对虚无主义进行了一个概括。对于像这样的一个哲学观点而言，最忌讳的就是对号入座，也就是我们在这种观点的各式理论下，产生出我们各自的反思情绪。我想要强调的是，不要在研究这类观点时轻易反思，除非我们能够将思想进行悬置，也就是将我们各自的真实处境与它分离开来。否则虚无主义的哲学观点，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症状。包括了较轻的掉头发，基本都是基本上都是自己抓掉的。较重的甚至会带来困惑、生活消极等等一系列的心理效应。所以大家在面对一些哲学思想或者哲学观点的时候，一定要慎重，最好是在，最好能在一个悬置的，也就是置身事外的情境里去思考，去反思。

其实洛夫克拉夫特也有着这样的想法。与许多批评与解释虚无主义的哲学家和文学家们一样，洛夫克拉夫特发展及诠释的宇宙主义，其虚无主义的论调也被他进行了调整。大可以说，在特质上，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学，他个人强调的宇宙主义，并没有完全地像虚无主义那样，那么彻底地反对人文主义，或是颠覆基本的人文观念。他所强调的虚无主义，全部都被诉诸于“疯狂”这两个字了，也就是我们今天的主题。

“疯狂”两个字怎么去理解呢？从字面上来概括的话，它指的是一种异常心理和行为模式下的精神状态。也可以用来表达情绪的高低和升降与否。但是在洛夫克拉夫特这里，“疯狂”两个字的意义，就不仅仅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含义了。至少我们可以围绕着洛氏文学思考一件事情，同时也就是这类文学里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桥段，就是为什么直视真理，就会导致一位充满理性的人逐渐地坠入疯狂。

在洛夫克拉夫特所处的那个时代，也就是19世纪到20世纪之间，对于“疯狂”两个字的哲学解释有很多，几乎与围绕着这个字词出现的、它所出现的在医学层面上的病症们的病理解释一样的复杂。而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21世纪的今天，“疯狂”二字所代表的、所表明的内容，不仅仅没有得到提炼和精简，反而被解释得更加复杂了。其中有一种哲学观点，它所表达的疯狂，与我们所认识的疯狂完全不同。这个哲学观点所表明的疯狂，足以颠覆我们对于他人与自我的认识。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个哲学观点所阐释的疯狂，应该是与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文学哲学观点，最为接近的一个。因此它也可以被直接用来解释洛夫克拉夫特的疯狂究竟是怎样的疯狂，从而也就解答了这位文学作家笔下的宇宙主义，同时也就能明了他设想中的、经由他调整的虚无主义是一种怎样的观点了。

在20世纪，一批精神病医生们开始公然反对传统精神病学中的将脏器作为主体的实用主义路线。其实这种实用主义秉持的就是认知动力主义的思想。不太严谨地解释起来就是，如果一个病人得了疯病而展现出了暴力倾向，那就要切掉他大脑的某个部位，以遏制他的暴力倾向，甚至彻底治愈他的疯病。类似于像是这样，以脏器、以器官本身来作为精神病医疗主体的思想路线。现在我们都知道，反对这种传统精神病学的，正是我们现在当下已经获得了部分理论认可的“新心理学”，新心理学的精神病医师们认为，如果单纯地用传统精神病学以脏器、以器官作为主体的治疗办法为主要方法的话，无疑是对患者进行了某种程度的阉割，他也就，他就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甚至有著名的精神病医生指出过一个观点，指出过一种观点就是疯狂，其实也是一种思想。这种观点无疑就是想说我们面对，我们将要面对的研究方向，应该是病人为何会出现疯狂这样的思想，以及这种思想所隐含的意义是什么。最终一位学者将这个思想、那个意义总结组合成了一个现象。这个现象相当的有趣，就是疯子会认为自己成为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需要我们注意的是，我们这里说的“另一个人”，可能是有着某个具体形象的人，也可能只是一种相当模糊的泛指。也就是说，这个“另一个人”，有可能指的是某些拥有特定面貌的群体，就比如上班族、白领阶层、中产阶级，甚至是精英阶层。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这些阶层里面有可能是会包含我的，也就是这个群体也可能包含了患者自身。只不过这个他自己已经被模糊掉了，或者被具体成了这个群体的统一模样。其实就是患者认为他们应该要向外展示出来的模样。

而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大多数没有患上疯病的人，也就是我们正常人，也会不由自主地，用那些精神病学家的话来说，就是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去扮演一个不是自己的另一个人。就比如说，那大多数人都无法否认的事情，就是父母为我们自己的性格，甚至是人生抉择带来的长远的影响。这种影响甚至会导致我们有意识地去扮演某个、某类希望能够成为的人、某类群体，甚至是某个阶级。我们在之前的节目中也说过，我们之所以独特，是因为他人的独特而独特。其实也是来自于这个思想。因为在这个思想下，我们之所以会成为“我”，都是在他人的映射与影响下，造就了我们各自的过去、当下，甚至是未来。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就是在互相影响和映射下，才一步一步成为高级动物，成为人类的。

哎，如果我们稍微转变一下思绪，也可以理解为我们认为自己是人，其实是一种自以为是。我们永远无法逃离规制。这种规制不是由“社会”两个字的现象、意义诞生的，而是你、我、他互相影响而产生的。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一般的存在。提着线的、控制着木偶的至高者，并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我们自己，是隔壁邻居。自然自由在这样的观点下也就不存在了。而知识也会沦落为一种虚妄，只是一种互相影响的结果。可能这样说还是会让大家觉得云里雾里的，特别是在有关于人与人互相影响的这一点上，许多人都会将信将疑。包括我自己，在刚刚接触到这一理论的时候，也会诧异，难以置信。直到越来越多的例子和事实被摆到我的，我应该说我们的眼前之后，才会理解它所要表明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一种谬误，至少不完全是凭空臆想而来的一个推断。

我这里就有着一个例子，应该说是一种例子。之所以说它是一种而不是一个，因为我们下面要谈到的这种例子，已经普遍到可以整理成类，而不是单纯的个例了。不知道大家了不了解医院？我估计大多数观众应该是健康的，我也希望大家都处在一个健康的状态。所以我估计各位应该是不太了解医院的，对吧？那么我就更有理由相信，不了解医院的各位，肯定就更加不了解精神病医院了。实际上，虽然我们在平日里头，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去的医院，看上去一直处在一个开放且人员流动量巨大的状态，但它在社会学意义上，却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场所。这种封闭在于，停留在医院的人的精神状态，都是极为固定的。我们说到的这个精神状态，是一种非常“自信”的精神状态，双引号的自信。怎么说呢？这里说到的这种自信，其实就是一种笃定的信念，也就是我相信我得了病才需要留在医院挂水、吃药、住院、开刀的，对吧？

在这里还有一个观点要和大家说一下，就是拥有笃定信念的人，就是刚刚我们说到的那个哲学观点下的观点。另外的一个观点就是，拥有笃定信念的人，会更加容易对他人产生影响，产生我们上面提到的那种映射。从这里出发，我们会发现，精神病医院似乎在社会学的意义上，要相比普通医院而言更加封闭。虽然患有精神类疾病的一大部分、极大一部分病人，不会认为自己有任何问题，但是他们也都是因为笃定的信念，也就是相信一些、看到一些我们常人无法看到的、无法理解的东西，而被我们认定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他们的信念不仅仅是坚定的事实，更是我们无法理解，属于他们自己的事实。就此我们就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就比如医疗人员爱上了病人。注意，可能大家会觉得这样的事情只是概率事件，而且这种事情发生在普通医院，似乎没什么问题，对吧？但是请大家想想看，如果是精神病院里的医疗人员爱上了精神病人呢？

同时如果大家愿意刨根问底的话，大家可以去查一查，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个例，而是几乎每两年就会发生的普遍现象。为什么一个正常人起初很嫌弃那些不正常人的、所谓的正常人，会突然对那些不正常或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产生爱情，甚至会觉得逐渐地认为一些他原本认定的胡言乱语是正常的呢？如果我们用刚刚的观点去解释这一现象的话，就会发现在封闭的环境当中，这种人与人之间产生的影响与映射的程度，会被放得更大，大到就像在照镜子一样。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观点会坚定于父母对孩子的影响与映射是不可磨灭的原因。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在童年时期无法逃离掉的一个封闭环境，就是家庭。同时父母在面对子女时，通常，这我们大家都都知道的，都能体会到，通常都会带有我们上面提到的那种笃定的信念，他们会坚定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说到这里，我们会发现这个理论观点的中心，其实就是在变相地阐释：如果说疯子是疯子，那我们每个人早就成为了无意识的疯子了。至少疯狂与正常之间的界限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无法认清，甚至是产生一个想要认清自己真实模样的想法。也就是我们都不会甘愿丢下面具，放弃进行某种扮演的行为。更不用说，这种扮演行为在一些学者的口中，都是在一个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这么一个事实了。就像我经常和大家提到的那个玩笑一样，如果说抢银行的人有罪的话、是疯子的话，那开银行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啊，是更有罪还是更疯狂？现在大家想想看，这种观点是不是充满了我们上面说到的虚无主义的味道？那在这一观点下，似乎一切包括了规则本身，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聊到这里，如果我们用刚刚讨论的那个思想观点去解读洛夫克拉夫特的“疯狂”二字的话，就会得到一个叫人惊讶，同时也令人满意的答案。并且它也一并解决掉了为什么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主义，被他更改过的虚无主义，会显示出人文关怀，而不是完全地反对人文主义思想的问题了。直视真理会给我们带来疯狂，那如果我们本来就是无意识的疯子呢？如果真理只是叫我们认清真正的自我呢？也就是真理，也许只是叫我们回到了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正常状态，一个真实的状态。但是这个异于在现有规则下的正常状态，却在他人的眼中变成了一个疯子的形象。理解了不能被理解的东西，认清了无法被认清的自我，自然也就成为了别人眼中无法预见的疯狂，自然也会成为被无法理解的那一部分。

“人类就是这个暗夜，这空洞的虚无。它的单一性包含了万物，它有着无数的表征与图像，但这些既不属于它，也不在场。这个暗夜是自然的内部，它这个纯粹的自我，就在这里变幻无常的表征之中。在这里包裹着自我的暗夜里，有时刹那间出现血淋淋的头颅和阴森的幽灵，而后又倏而消失。每当我们直面人类之时，就会瞥见这个可怖的暗夜。”

刚刚这段话来自雅各布·波默，一位神智学家。黑格尔正是借用了他的这段话，去描述了我们上面谈及到的那种无意识的疯狂下的无意识状态。黑格尔还说过，一旦除去了所有的幻觉，我们也将失去真理本身。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齐泽克所解释过的：真理需要时间来洞穿幻觉并彰显自身。洛夫克拉夫特，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建构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下的洛氏文学们，其主要的表达方式，就是采取一种反差式的方法，让我们自觉渺小。同时以我们自是重要的，其实是被虚构而出的理智，也就是理性作为其筹码，不停地撩拨我们在当下这个十分规律与统一的社会体系下的神经脉搏，让我们体会到真理的疯狂，恰恰是来自于现实的疯狂。因为最大的现实就是，人类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类的追求也算不上什么。而个人的追求与探究，也自然只是一出带有冒险色彩的戏剧而已。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这场好戏的演员，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洞见真理，或者说可以成为那份疯狂的一部分。

其实对于哲学有所研究的观众们，应该都听出来了，那我们刚刚上面聊到的医学理论和哲学观点，一些来自于新心理学的学者们，其余的大部分则来自于著名的哲学家，同时也有着精神分析师面貌的法国人雅克·拉康。那个我们所提到的“另一个人”，其实就是拉康口中的“大写的他者”。拉康和洛夫克拉夫特几乎是同一时期的人，爱手艺老师只比拉康大11岁。所以有时候在面对拉康的这些理论的时候，很难判断到底是谁影响了谁。但是在这些年的学习和研究之后，我倒是觉得拉康肯定是受到了非常多文化领域的影响的，那这个大家都知道，特别是文学、哲学和哲学文学的影响。最重要的是爱手艺老师走的比较早，1937年就去世了。因此我会觉得极有可能是洛夫克拉夫特，至少是洛氏文学的整个体系，对拉康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就像在那一时期出现，布勒东的自动写作对他的启发一样。所以我们也大可以以这个视频的逻辑，进行一个反向的思考。

OK，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了，那时间也被拖得很长了，其实有一大部分内容都还没聊到，不过我们就先聊到这儿，之后有机会再聊。那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