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杀手2 被侧写的直觉梦境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主题依旧是心灵杀手。话题也将承接上一次谈及这一作品时的“象征”二字，去看一看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界限的象征，究竟是怎样切实地作用在我们所认为的现实世界，这款游戏作品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去描绘虚幻侵入现实、现实走向虚幻的情景的。而要谈及这一点，我们就不可能绕开将象征连接与现实或虚幻的介质——一个无法回避的纽带，它就是梦境。

每个人都会做梦。相比当下这个被我们认作为现实的物理世界而言，梦境毫无疑问地会被人为地披上虚幻的属性。在这背后，隐藏着的是人们对于真实与虚假的理性判断。这一理性判断是在个体的成长过程中，由科学教育引导而出的一种知识的原初形式，是一个讲求分类的形式。我们将观察到的自然现象、生物或事物进行分类，这是知识最为原本的样貌。科学会一直告诉我们，知识的最大属性是它可以被传承的特征，也就是它可以被后人经过训练的方式后天习得。而这其中是否能够被完整传承的界定，就是它是否可以被分类。现代人在长期的科学训练下，不自知地养成了对任何事物进行分类的习惯。这意味着我们会在一种不自明的状态中，不停地行使人类文明的科学荣光。包括我们正在谈及的梦境也是如此，人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梦境披上了虚幻的属性，丢到了虚假那一分类之中。实际上，正是这种分类行为为我们指向了一个可以使我们理解梦境的通路。简单来说就是，梦境之所以被人们认作为虚假，是因为它不具备可以被分类的明显属性。因此它无法被后天传承，也就意味着它不属于知识的范畴。于是人们使用了一个分类的方法，将其分类至不可分类的条目之中。

这是一种非常抽象的说法，难以给人提供一个较为直观的理解信号。只需结合我们之前谈及到的内容，简单地把象征的概念引入，就可以将这些抽象的事物以一个相对实在的形象具现出来。我们需要进行的准备工作十分简单，便是先将“知识”二字的含义抹除，先行一步，模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现在“知识”二字将失去它原本的全部意义。它既不代表“真”这一它所涵盖的向上的最高意向，也不代表“有用”等等一切它所能囊括的向下的世俗概念。此时它仅仅只是一个象征。因此我们便会发现，一旦知识被剥离其原本的含义，我们对真实与虚假的区分便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一切都因为作为一个象征形象出现的知识，其本身就处在一个虚幻的维度之中。结合我们今天的语境，大可以说它本身就处在一个梦境之中。它的含义界定了它的存在，同时也显现了它的象征性内容。或者说它的含义本身就是由象征搭建而来的，具体的意义指向会跟随不同个体眼中的知识形象的改变而产生变化。就此我们也会发现知识的矛盾所在，那便是似乎能够符合知识得以实存的条件，也就是得以传承与可供分类，这一条件只存在于一个相当有限的维度之内。一旦我们打破那一维度，以更高或更广阔的视角来对它进行审视，就会发现某个、某种、某些知识有着不可传承或不可分类的特征。没错，我们在此指出的是隐藏在真实与虚假身后的、一般不会被我们轻易指认的象征性内容对知识的影响。一个简单的字词，知识被象征性内容一分为二，一面指向所谓的现实，一面指向所谓的虚幻。它们互相影响，层层递进，以至于我们忽略了知识这些字词本身在其被创造的那一刻，其实也是以一个象征显现的事实。

那么此时有一个有趣的问题就随之出现了，就是象征究竟怎样运作？它究竟怎样在事物与个体之间产生影响？许多领域的有识之士们都曾探讨过这样的疑问。而根据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们会选用心理学领域的视角来对其进行基本的解答。知名的心理学家，诸如弗洛姆会告诉我们，使得象征得以运作的，正是每个人都曾体验过的梦境。同时，他还向我们抛来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观点——真实与虚假的相对性。解释起来就是，当人们在这个被认作为现实的物理世界中活动时，梦境的虚幻世界便处于虚假的一侧。而当人们在那一被认作为虚假的梦境世界中活动时，现实的物理世界便处于虚假的一侧。实际上，弗洛姆并没有站在一个科学的角度，也就是我们上面提及的一个知识的角度，来谈及真实和虚假的问题。他实则是在使用哲学的方式指认心理学领域中的无意识的两种状态，即“无意识的对称性”这一概念。在先前的节目中已经被我们提及过了，它所表达的是：当我们清醒时，相对于现实世界而言的梦境世界是无意识的；而当我们做梦时，相对于梦境世界的现实世界则是无意识的。这一概念也向我们抛来了一个信息：象征性内容，其实是在现实世界与梦境世界相互转换叠加而来的。

在《心灵杀手2》这款游戏制品中，有着类似于这样的桥段：主角在一个可以被我们以知识的角度认作为虚假的梦境世界中，巧合一般、魔法似地，在一处演播厅后台的化妆室内的墙壁上，看见的一串数字。而这串数字恰好就是使得他得以逃离此地的密码。他需要依凭这串数字打开通道尽头的密码门。作为游戏玩家，假如我们以完全知识的角度去理解这样的情境排列，会很自然地将其指向为一种典型的关卡设计方式。为了让玩家得以继续推进游戏进程，同时不至于过分乏味，设计者们总会安排这样或那样的小桥段，以解谜的形式填充区域与区域之间的间隙。这是作为游戏玩家的我们会相当自然得出的一个可以被传承并同时进行分类的结果。我们可以传承式地将在哪获得密码、密码是多少，向另一位迷路的玩家和盘托出，并将这种传承行为分类，并称之为“游戏攻略”的条目。只是在我们这一话题下，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隐藏在知识背后的另一面，也就是类似于这样的关卡设计，是否具备某种特殊的意义？某种不可传承的、不可分类的意义？

实际上，它确实拥有一个特殊的意义。心理学领域的学者们称其为“数字梦”。我们在此前也稍稍对其进行了介绍，并顺道引出了心理学大家荣格所记载的一则案例。我们这样复述到：梦者向分析师荣格坦言，自己在梦境中梦见了一组数字：2477。梦中的情境几乎没有任何可供逻辑分析的切入点。梦者只是自然地将月票交给列车乘务员的当口，瞧见了显现在月票上的2477这组数字。然而，荣格却觉得这样的梦境非同寻常。他坚信这组数字暗示了一些内容。于是这位分析师用心理咨询的方法，询问梦者数字的含义。结果发现这串数字背后的意义与金钱相关，而与金钱相联系的，则是梦者的风流韵事。那位做下数字怪梦的人，在巴黎有着一位情妇，2477这组数字几乎对应了他在这位情妇身上花费的法郎数量。需要我们注意的是，数字并没有完全准确地对应金额，而是微妙地取出了一个中间值。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组数字同时也是梦者家人与其情妇生日数字的总和。实际上，这一案例并没有就此戛然而止。之所以荣格对这一案例如此重视，是因为这组数字叫梦者最终意识到了自身生活的处境：情妇的挥霍与妻子的冷淡之下，并行着梦者对于生活的哀愁。他想要打破这种糟糕的规律，使得生活恢复正常。因此不自知地在一个被现实的物理世界认作为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了一场有意识的梦境，洞见了一串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之中看似毫无意义却又能连接至自身生活各个角落的数字，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心理欲望，同时也正视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从某种角度来说，荣格在诊疗的过程中，恰恰就扮演了就像是扮演了一名玩家的角色，透过梦者告诉他的信息——一串数字2、4、7、7，解开了通道尽头的密码，疏通了一处埋藏于个体心灵深处的淤塞。

确实如此，心灵杀手2在许多解谜的设计中，融入了大量的与梦境相关的设计。其内在含义有着不可传承与不可分类的特质，就像它自身的题材一样，是超自然的、宗教的，也是迷信的。心理学领域在一段漫长的岁月之中，也饱受迷信的争议。科学领域的知识并不认可这种毫无逻辑的学术观点，实则是不认可这一不可传承与分类的知识是一种知识。这种争执与固执己见，也催生出了认知心理学的诞生。但这与我们今天的主题已经无关。象征性内容便是依此运作。梦境成为了可以衡量某一象征性内容究竟对个体产生了何种影响的窗口。因此我们看到了这部游戏作品不止一次的，或者说它相当干脆地将虚幻的一侧，全权贴上了梦境的、或犹如梦境的标签。因此使得大量的象征性内容得以合理地存在，并显现于我们所认可的、被称之为现实的物理世界之中。

在这其中还有一个游戏的设定我们不能忽略，就像我们不能忽略相对于全部梦境而言，还存在着一种独特的梦境一样——一种清醒着做梦的行为，一种被称为“清醒梦”的梦境类型。我们先前说到无意识的对称性所强调的是：相对于现实世界而言的梦境世界是无意识的；而当我们做梦时，相对于梦境世界的现实世界则是无意识的。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此，清醒梦打破了对称性本身，呈现出了一个独特的姿态。简单来说就是，梦者以现实世界的有意识姿态淹没了梦境世界的有意识姿态，在梦境中行使着能够被自己操控的有意识行为。在许多心理学案例中最为显著与典型的清醒梦大多与暴力或情色相关。在行使暴力行为时，梦者会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有意识地操控梦境之中的情境或行为。同样的，在与情色相关的梦境之中，许多梦者也会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有意识地操控梦境的情境或行为。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梦者通常都认为自己操控了梦境，肆意妄为地修改了梦境的内容。愤怒地杀害了某人、泄愤般地使用暴力，或有意识地与梦中情人约会、失意地或动物般地进行情爱行为。几乎所有清醒梦的梦者都认为自己控制了梦境，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清醒梦的梦者不仅没有控制梦境，更可以说是有意识地顺从了梦境的内容。从某种角度而言，清醒梦更加清晰地指出了梦者压抑的最为根本的欲望。

也因此，我们看到了这款游戏作品非常梦幻地为处于可以被称之为现实一侧的警探安排了一个特别的能力，更是借用了现实世界之中的一个真实存在的名词，模糊了他原本的志向。这一字词就是“侧写”。侧写它实际上属于行为心理学的范畴。心理学学者们通过一个个体生活的社会环境、成长经历、童年的遭遇、现实的困境等等因素，通过大量的社会数据，总结这一个个体将会产生的心理变化，并推测他将会在即将改变的个人心理浪潮中行使怎样的具体行为。一旦行为过激，就有必要进行介入，从而减少惨剧的发生。而到了刑侦的一侧，执法者则是通过犯罪现场、受害者的遭遇，以及犯罪情境的细节来进行反推，究竟是怎样的心理状态致使犯罪嫌疑人犯下了这样的案件，并依此得出嫌疑人可能会具备的特征、活动的范围等，对抓捕嫌疑人有利的碎片。由此我们能看出，在心灵杀手中的警探萨迦所进行的其实根本不是侧写，它更类似于一种清醒梦。萨迦以此来对案件作出判断。大可以说，萨迦是以直觉的方式对案件走向进行判断的。就像我们在之前的节目中对直觉所做的介绍一样：一场抽奖游戏，抽奖舞台上竖立着三扇门，一扇门后有大奖，而另两扇门则与大奖无缘。参与者需要选择打开一扇门并获得大奖，于是他做出选择，一号门是他做出的大胆猜测。此时游戏的主持人向参与者打开了除参与者已经选择的那扇门之外的，两扇门之中的另一扇门，并向参与者提问要不要改变自己原先的选择。嗯，直觉会引导我们这个概率游戏的尾声，由主持人发出的那一提问，也就是剩下两扇门的选择，其中奖概率应该是50对50。但概率学则告诉我们，真正的情况是参与者此时换门获奖的概率要远高于不换的概率。

乍看之下，这一概率悖论以知识的视角、科学的角度表达了直觉的不可靠。只是有时，另一种直觉会覆盖掉我们在现实世界的直觉指向，至少它会干扰我们的现实世界直觉。通过种种暗示，诸如突然破碎的杯子或竖起的茶叶，来提醒我们做出与现实世界直觉相反的判断。就像我们在今天开头将知识的含义去除之后所发生的变化一样，也就是将我们不自明地认作为现实一侧的直觉、知识一侧的直觉去除之后发生的变化一样。如果我们为这一古怪的直觉、那一变化给出一个说法，结合真实与虚假，也就是无意识的对称性，便可以将其解读为：对照于现实世界的梦境世界直觉战胜了对照于梦境世界的现实世界直觉，从而引导出了一个个体做出了他并不自知的正确判断。并且它还是知识与科学的警探萨迦的侦探魔法便在于此。唯一不同的是，他能魔法般地快速进入到梦境之中，去回应自身心灵深处的最大欲望。在心灵杀手的主题下，这一欲望便是破案，解决家人的危机，从而战胜黑暗。聊到这里，我们会发现，在谈论过象征内容和梦境之后，心灵杀手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乱。根本的原因在于，创作者为了表明现实与虚幻本就模糊的观点，刻意地将二者叠加了起来。而他们使用的手法，依旧处于心理学领域的范畴之中。我们可以粗略地将其称为镜像。

我们将在下一次心灵杀手节目中聊到镜像的内容。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下期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