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谈:恐惧、那个与你相伴一生的恋人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的这期节目,将会一起来讨论一个有趣同时也略显沉重的话题 。总结起来就是“死亡凝视下的恐惧” 。通常来说,无论怎样的恐惧,都有着它所能形成的一处景观——一个在遭到具象化后,能够教我们轻易理解的意象 。因为这个被具象化后的景观所带来的意象,我们都非常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 ?熟悉到犹如乘法口诀那般的,成为了生活中的理所当然——它就是“鬼” 。
这种超自然的、诡谲且神秘的事物,在当下更多地会被称为“迷信的未知” 。它其实就是我们刚刚谈论到的恐惧的一处最为直接的景观 。鬼很可怕 。因为如果以生者的维度来看,鬼不属于人 。但当我们以死者的维度去进行思考,又会发现,可怖的鬼似乎是有着人的属性的 。至少这个迷信的未知曾经是人 。大可说,如今市面上绝大多数围绕着鬼展开故事情节的恐怖作品,就比如电影或电视剧,甚至小说,几乎都是依托于我们谈论到的被搭建起的恐惧景观来展现其意象的 。我们不需要经过任何的思索,就能感受甚至理解一部有着鬼参与其中的文化制品,其恐怖意象的源头在哪里 。那么究竟是谁搭建了这一恐怖景观 ?又是为什么搭建了它呢 ?
在这里还有一则小故事要分享给大家 。有一天清晨,一个小男孩正在学校上课 。对于一个刚刚步入一年级的小学生来说,课业还没有那么的繁重和紧凑 。因此老师对待孩子们的“神游”与“开小差”还是相当宽容的 。小男孩这会儿就在开小差 。但是开着开着,一个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教室外的玻璃窗上,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很快他便认出那个男人是她自己的父亲 。父亲突然来到学校,为他带来了一则古怪的消息:那位对他宠爱有加,亦师亦友,也备受自己尊敬的爷爷突然离世了 。这个年岁的男孩,对于“死亡”两个字还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死亡对他而言既不是消亡的结果,也不是消逝的过程 。怪异的是,对于从校园被接送到医院病房的他而言,他所能认识的死亡是一种氛围 。病房的床上明显地躺着一个人,但无法看见他的脸,一层白布将那人遮蔽了起来 。有人告诉男孩,白布之下的那个人就是他爷爷 。而男孩则不这么认为,他不能也无法承认一个盖着块白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那个如此古怪的人会是自己的爷爷 。他觉得似乎这一天里的所有人都一反常态,压抑的气氛萦绕在他所遇见的每个熟悉的面孔上 。似乎这一天相比平日里的每一天都反了过来 。似乎这一天的世界相比任何一天的世界都是特别的 。就连平日里性格活泼的父亲也不太正常,即使他依旧对自己展露着笑容 。当他父亲手拿着湿毛巾伸进白布之下,像是来回擦拭着些什么,同时喃喃自语地说着:“你看你身子还热着呢,怎么突然就走了?” 这一切都叫男孩无法理解 。男孩觉得所有人都疯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疯狂一直持续到几天后,直至他站在殡仪馆的追悼庭前,他第一次真正地直视了死亡 。这份死亡将所有人的衣服,包括他自己一同染成了黑色 。这份死亡使他懦弱到不敢踏入追悼厅内 。这份死亡使他无法直视遗像之上的爷爷的双眼 。因为他意识到了死亡的结果是什么,他感到了一阵无法被形容的恐惧 。
在这个故事里,男孩经历了一个恐惧景观逐步形成的过程 。我们将其概括起来,就是由“疯狂”、“仪式”与“消亡”组合而成的三部曲 。我们就此能立刻理解一件事情:一个人的死,可以被置身事外的人观测成一个理性的事实 。但对于置身其中的人而言,死亡搭建的整个过程却是一个疯狂的过程,一个绝对反理性的过程 。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沉痛、悼念或追忆的过程 。就像故事中的父亲在为离去亲人擦拭身体时的喃喃自语一样,理性无法理解一个活人为何要对一位死人开口 。仪式则形成了这一疯狂过程的合理行为 。当然,这一仪式过程中的行为也自然是归属于疯狂的 。消亡则是整个死亡过程的内核,也是叫男孩感受到那份恐惧的最大原因 。因为仪式告诉了他,这一席疯狂的事件意味着要永远地与一个人告别 。理性就此被疯狂侵蚀了,在一个不切时宜的地方提醒着他:“你要在一个特定的场合,与一位已经死去的人进行告别,那么也就意味着他还在这里” 。恐惧景观,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中诞生的 。
但这还无法解释为何作为人类的我们,要用仪式行为去辅佐它,完成这种恐惧景观 。有一种通俗的说法,它说那是因为人想要对抗死亡,想要在死后永远地存在下去 。这是一种疯狂且浪漫的说法,但还并不足以回答我们的疑惑 。至少理性并不允许人类将自己置于疯狂的悬崖之上 。很有趣,恰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也就是理性不允许人类将自己置于疯狂的悬崖上这一点,叫理性自己向疯狂做出了妥协 。几乎所有的理论课,无论是社会学、哲学、文学,甚至是心理学或艺术,几乎所有的教授都会在导论里讲述“理论”两个字的概念 。也无一例外地,所有的讲授者都会提及“追思”和“反思” 。追思是感性,使我们对一个事物刨根问底的动力 。反思则是将内事物带来的问题抽丝剥茧,直至其本质的途径 。在追思与反思的问题上,有一个老生常谈的事例经常被拿来作为注解示例,以反问的方式出现 。问题则非常简单,就是关于道德与忠诚相关的一系列问题 。就比如各位认为两位两情相悦、想要终身厮守的人,能不能够结婚 ?大家可以打在弹幕里,我猜测大多数人应该都认为两位两情相悦的人是绝对可以结婚的,理性上即合理也合法 。那么这时追思与反思便出现了:倘若那两位相互爱慕的人是两位男性或两位女性,也就是同性之间,他们可以结婚吗 ?那么如果是两只两情相悦的猫咪呢 ?它们是不是可以结婚 ?那么如果是互相爱慕的三个人呢 ?300个人 ?3000个人 ?他们能结婚吗 ?
我们会发现,在追思和反思的作用下,我们会永无止境地将问题上升或下落,直至来到一个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触碰,也就是以我们目前人类认知无法理解的领域 。也就是目前人类理性无法用干涉或思考的方式进行探索的地域 。就比如一个人爱上了一块板砖,一只羊爱上了一个人类,如何证明 ?怎样证明 ?如何叫板砖说出“我愿意” ?如何判定羊的自由 ?以及如何否定一个人类对于羊的爱意 ?因此,学者们得出并寻找到了一个理性的边界线 。在这一边界线的那一头,只有非理性出没,也就是只有疯狂滋生 。我们刚刚说到的恐惧景观,以及我们今天谈论的死亡凝视下的恐惧,就显现于理性边界线的那一头,由非理性牢牢把控 。因此,人类为了能够控制疯狂,只能暂时地用一种非纯粹的理性将它归置起来 。就此,仪式行为便诞生了,宗教便诞生了,在他们之上的就是非理性的信仰 。就像我们刚刚说到的那句话:“理性并不允许人类将自己置于疯狂的悬崖,于是它向疯狂做出了妥协” 。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我们刚刚说到的那则故事,只是死亡体现其能量的、最为直接的某个事例 。实际上,死亡它所带来的恐惧,以及由那份恐惧投射下的景观,是几乎无处不在的 。也不只有鬼才能叫我们感到那种恐惧 。一切也恰恰因为死亡无时无刻都在凝视着我们 。我们每一分每一秒的存在,也正是死亡在慢慢剥夺我们生命的一个消逝的过程 。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循环与经历小男孩那一事例中的三部曲的最后一个阶段 。只是看似理性的平凡生活麻痹了、叫我们感知死亡存在的能力 。然而一些时候,一些独特的感受会连携着死亡的惊鸿一瞥,叫我们清醒过来,或疯狂过去,叫我们感受到死亡本身,以及它所承载的那份恐惧的重量 。迷茫就是其中最为强烈的感受 。就像事例中的小男孩在爷爷去世时所经历的整个过程一样,理性也可以选择规避死亡本身,将小男孩那一状态形容为一份迷茫 。例如,我们有时候会在某一天开始迷茫自己的过去或未来一样,似乎那一天里的我们一反常态,压抑的气氛萦绕在我们所遇见的每个熟悉的面孔上 。似乎那一天相比平日里的每一天都反了过来 。似乎那一天的世界相较任何一天的世界都是特别的 。以至于我们开始喃喃自语,对自己发出告诫,为过去哀悼,对未来审判 。我们倚靠在命运中注定的结果——死亡的肩膀上,非理性的、疯癫的,任由古怪的思维和根本没有因果关系的假定事实蔓延在自己的脑海里 。我们就此感受到了一份恐惧——一份来自于死亡却并未立刻被我们认出的恐惧,一份害怕自己已经消亡的恐惧 。因为如若我们已然消亡,它便显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们要与已经死去的自己告别,但我们却依然坐在这里 。就像无论我们是否拥有信仰,是否相信鬼神,都与生俱来一般地知晓鬼的含义,感受过它所带来的恐惧 。因为在死亡的疯狂阴影之下,那一庞大的恐惧景观,自我们降临之日起,就已然悬停在了我们的梦境里——那位与我们相伴一生的恋人 。OK,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之后的节目再见,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