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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的幽灵 剧场类文化模式浅析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将会来一起探讨一个相当有趣的话题。就像大家在标题上看到的一样,我们可以不那么负责任地将这个话题简称为,或者将其浓缩成“剧场”两个字。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好奇过一件事情,就是自人类文明建立以来,“剧场”两个字就离不开大众娱乐的视线了。更咬文嚼字一点来说的话应该是,为什么一个文明的文化发展,必定会伴随着有着剧场模式运作的群体娱乐行为呢?为什么各个剧场所上演的表演,一定在某些程度上脱离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有着衣着鲜艳的人?一定会有着夸张的表情和令人难忘的肢体动作的参与呢?即使到了新兴媒体崛起的今天,那些中小型的特定剧场,因为电视媒体和互联网被大规模建立的今天,即使是那些电影、电视剧或网络直播纷纷号称绝对真实的今天,但我们也依旧无法将它们对照到所谓的现实生活中来。似乎它们有着一种夸张或夸大其词的意味在其中。不用多说,大多数人在面对这些问题时,都会下意识地将它们联系向演员们出色的表演、精致的妆容、令人震撼的剧本台词,或过目难忘的情绪冲突。而我们今天的讨论,将会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来观看,将会从作为观众的我们,这一似乎并不在舞台之上,同时好像也没有参与任何表演的“我”,从这个角度来探讨我们所罗列的问题。

说到表演,我们的生活中不乏一些真正的演员。他们的演技精湛,戏里也没有任何固定的台本为他们提供任何支持。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将是随机与突发的。因此这些演员必须依靠自己的机智,以及天赋般的表演直觉,来维持一出可能会长达10年之久的大戏啊。如果说街头魔术师们灵巧的手指只是欺骗了人们的眼睛,那么这些演员更可以说是欺骗了人们的精神世界,甚至做到了在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中,改变了人们处在现实世界的状态。

在18世纪的法国,有一个叫做弗朗兹·安东·麦斯麦的人,向世人展示了一项医学领域的惊天发明。这个发明被他自己称为“磁桶”。那顾名思义,磁桶是一个装置,它由一个精致的橡木桶为主要结构,桶身上绑着8~10根左右的绳索,每根绳索上都相应地挂上了一根金属棒。麦斯麦声称磁桶有着神奇的医学功效啊,它能够治疗包括疟疾、躁狂、抑郁症,甚至是癫痫等一系列的、横跨了多个医学领域的疾病们。就此,他还特意地开办了24家治疗中心。那每当治疗中心开始营业,人们便会排队来享受磁桶所带来的好处。他们会围坐在一个大厅之中,紧紧挨靠在磁桶周围,然后拿下桶身上的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并将金属棒紧紧地贴放在被病痛折磨已久的身体部位。治疗一般会持续一段时间。在这个漫长的过程当中,始终都会有一位乐师在一旁的角落里演奏一些空灵的乐曲。那当然治疗也并不是无痛的,病人们会在接受这种疗法的过程中出现一系列的不适感受。这些不适包括了流汗、咳嗽、发热、尖叫、流泪,或者歇斯底里地大笑。而磁桶的发明人啊,也就是麦斯麦本人,则会在此时出现啊。他身材高挑俊朗,会穿着鲜艳、夸张或有那么一丁点怪异的服饰,像音乐指挥家一般地挥舞着金属棒,伴随着空灵的音乐,以及缠绕着绳索的病人们发出的各式声响,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麦斯麦这个人毕业于维也纳大学,他对有关于天体的磁力格外着迷。那围绕着他所发明的磁桶,他主张自己发现了一个叫做“动物磁力”的东西,大概就是一种我们人用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来自于我们身体的磁性能力。他认为磁桶使得这种能量得以显现,并让人们拥有了自愈的能力。我想听到这里,放到我们当下来看,我们会异口同声地说,麦斯麦肯定是个江湖骗子,更不用说他的治疗中心,以及那些相当怪异的治疗过程了。那夸张一点来说,放进现代流行文化中的惊悚类型的影片,都不会有任何的唐突的对吧?顺道还能把他本人描写成某个蛊惑人心啊、又丧失理智的漂亮疯子。但是在18世纪的末期,在那个追求理性与科学至极致的年代,麦斯麦不仅对自己的发明的磁桶信心满满,并且还写信,公开地挑战了整个法国的医学界。法国医学协会起初并没有理睬麦斯麦的挑衅,直到后来追捧他这一疗法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小小的治疗中心即将发展成宗教,那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才决定加以整治。为此派出了一支专家小组,对其进行全面的考察。很快,调查报告便被提交了出来,证明磁桶的疗效是虚假且不切实际的。所谓动物磁力压根就不存在,只是一堆糊弄人的破铜烂铁而已。这份报告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说服了法国群众,因为当时声名显赫的本杰明·富兰克林,他的名字就在负责调查的专家组织中。再一次科学战胜了迷信。

只不过似乎富兰克林还有另一些话要说。他在那一时期的来往书信中,表达了对于磁桶的非官方的个人看法。他写道:“在某些情况下,妄想可能会起作用。每个大城市里都有一群病秧子,他们太热衷于药物,长期大剂量地服用,最终损坏了自己原本健康的体格。如果有人告诉他们不必依赖药物,医生只要将手指或是一根铁棒指向他们,他们就能痊愈,说不定反倒会有不错的结果。”我们可以将这些来往书信作为富兰克林对于那些神奇磁桶的最终评价。那这个评价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或是违背了科学精神的,它包含的是人文关怀。那要知道,在18世纪那个疯狂追随科学,但是科学还并未真正成长起来的年代里,被官方认可的医学,可是要比麦斯麦的磁桶更加危险。就比如大名鼎鼎的放血疗法,以及药性还并不稳定的麻醉类药物等等。而且如果以事实来看,麦斯麦的磁桶确实神奇地治愈了一批病人,其中就包括了他所宣称的抑郁症、躁狂症、疟疾,甚至是癫痫的病人。换句话来说,就是麦斯麦所宣扬的磁桶,要比当时任何一项对待重大疾病的标准医疗方式而言,都要显得温和许多。而在我们今天的话题之下,麦斯麦的治疗中心,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剧场,而磁桶则是一场表演中不可或缺的表演道具。那演员麦斯麦,也要伴随着剧场中演奏的音乐,面对他的病人,也就是观众们,让他们进入一种堪比迷狂的状态之中。最终他要通过表演来完成一件壮举,那就是让那些缠绕着绳索与金属棒的人们,从病人的身份康复至一个观众的位置。显然,麦斯麦的疗法已经进入了心理学的范畴,进入了一个心理学都依然还无法实证的范畴之内。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麦斯麦的确拿出了成绩,以至于调查小组的成员们,包括富兰克林都认可了磁桶拥有一定的疗效,即使他们明确地指出动物磁力是不存在的。

然而我们都知道,麦斯麦其实是以一种令人惊讶的方式,还原了剧场的价值。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稍微玩世不恭地说,它还原了剧场所能提供的,或所能达到的神奇疗愈能力。人们在观看剧场的表演时,往往会因为气氛的烘托,而进入一种迷狂的状态。就像麦斯麦的病人们一样,观众们会因为歌曲、音乐,甚至是某一下被刻意安排的响动,而被调动情绪。调动情绪的目的,则是将观众们最为渴望的一面表露出来,将观众们向往或期待的一面表露出来。就像病人们希望自己能够痊愈一样,观众们也希望能够痊愈。同时也像大多数病人不太可能真正了解自己的疾病一样,观众们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被疗愈的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许多时候我们确实会因为一出好戏,因为盛大的舞台和夸张的表演,而被深深地治愈。

到了我们当下,电影、电视剧、网络直播、电子游戏,剧场的舞台搭建在了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呈现给我们。也因此,似乎像我们刚刚提到的麦斯麦那样,那种堪比真人互动的、有着演员亲自到场、观众依次入席的剧场,并不能总结我们当下的这些复杂的剧场模式。更不用说在科学飞速发展的今天,在一个人人都能具备基本科学知识的当下,我们早就已经具备了能够分清大部分真实与虚假的能力,更有着被长期锻炼的逻辑思维支持我们分辨科学和迷信。就此,为了能进一步地解释剧场,我们这里还有一个距离我们更近,同时也更具说服力的真实事件。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啊,“手术剧场”?那在西方有一段时间流行将医学手术的过程相对地公开化,他们将病人放置在剧场中央,那让当时需要学习相关医学知识的精英分子,或提供给纯粹出于好奇的贵族乡绅们观看。到了20世纪末期,1994年左右,一场别开生面的手术剧场也拉开了帷幕。当然啊,时间到了这个时候,现代医学的规则建构已经基本健全了,贵族乡绅肯定是没有机会参与体验了。同时,因为这场表演的学术性质,以及私密条款的制约,到场的只能是需要参与手术的人员,也就是医生、护士与病人。策划这出大戏的医生名叫布鲁斯·莫斯利,那演出的场地并不特别,就是医院的一般手术室。到场的观众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就是身患关节炎,需要进行手术治疗干预。台本呢,是这样安排的:观众们先经历局部麻醉,然后被推进手术室。在一个他们能够看得见的地方,会被放置一台电视机。观众会在电视机中看见他的主治医生在他的膝盖上切开三道足有一支钢笔长度的均匀切口,然后冲洗它们的膝盖。啊,听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听起来这就像是一场普通的外科手术。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医生布鲁斯·莫斯利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只是切开了患者的膝盖,然后将它们缝合了起来。除此之外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干预。从患者进手术室,到目不转睛地看向电视屏幕,布鲁斯唯一全神贯注的事情,便是模仿电视录影带中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啊,如果电视中自己正在冲洗膝盖,那么他也会装模作样地叫护士递送器具,装作很忙的样子啊,细致入微到调整自己的站位,放入植入物,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手术一样。

布鲁斯·莫斯利的计划很简单,为了研究手术干预对于关节炎的治疗效果,他安排了三组自愿参与这个项目的病人来进行对照实验。其中一组被打上了安慰剂组标记的,就会被安排进我们刚刚说到的那场表演之中。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也是叫布鲁斯头疼不已的地方就在于,三组病患反馈的治疗效果,疗效几乎就是一致的。他们似乎都因为手术而使自身的关节炎得到了明显的缓解与改善。而需要我们多加留意的是,因为现代医学的制约,布鲁斯在进行这种表演似的手术之前,必须征得患者们的同意。也就是说,参与了表演的观众们、患者们只知道医生的所有行为都是在欺骗他们的。然而结果却是,他们的关节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这个真实的例子便反映出了在我们身处的当下,剧场依旧在发挥着作用。即使是盯着电视屏幕啊,即使演员没有到场,即使我们知道荧幕上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但是它依旧会向我们提供一个似乎是来源于情绪的疗愈作用。现代医学将这种现象统称为“安慰剂”,而心理学领域的一些学者们,则将它们总结为“妄想”。在社会和哲学层面,这种安慰剂与妄想的结合,我们大可以称其为“狂想”。

当然,我们这里说的狂想并不是它的字面意思,它不是一个我们自知的行为,而是发生在某个特定时间中,我们不自知的状态。从古至今的剧场,包括我们现在看的电影、电视或网络直播和电子游戏,都为我们的狂想状态打造了先决条件。打造了怎样的先决条件呢?打造了一个相当情绪化、理想化、宽容且绝对不会真实的故事或演绎过程为先决条件。它满足了一些我们急需的情感需求,换句话来说,就是它对应了当下环境对我们极为苛刻的要求,并将那些掩埋在苛刻要求之下的、我们所期望的内容,一些真实但是却难以追寻的事物,摆放到我们的眼前。演员的夸张表演,导演的剪辑为其夸大,进一步烘托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表现一种情绪化。无论在那一刻,我们的思维认知到的一切是有多么的冷静,它也始终是在表现一种情绪化。最为明显也是最为人知的例子,应该就是汉尼拔了是吧?无论这个虚拟形象有多么的冷静,但其内核都是情绪化的。也因此优秀的导演与演员在通力合作之下,完成了一种冷静的情绪化气氛烘托。这也是为什么当下有那么多人喜爱这一荧幕角色的原因,那因为观众的需求,人们的需求正是渴望着一种情绪化。因为他们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时刻保持冷静,甚至是严肃,所以需要有人或另外的通道,来作为情绪的排解口。无数的台本故事都演绎着宽容,我们总是能看见自我救赎的故事在不断地重复演绎,在剧场、电影或电视荧幕上。近些年,电子游戏领域也纷纷开始了这样的演绎,就比如近段时间火热的啊,前段时间吧,非常大热的《博德之门3》。在那款电子游戏之中,就充满了自我救赎的故事。人们喜爱见到一个宽容的社会,那即使在那些黑暗或号称反映现实的台本之下,我们依旧能够洞见宽容所带来的温馨和希望。即使那则故事中没有一个人表现过宽容,我们也能够感受到它,因为展现了宽容的,正是作为观众的我们自己。

这同时也是为什么在“剧场”二字之下,会诞生出另一个社会现象:有人将其称其为“好人必须毫无污点,不能犯错,但是坏人只要痛改前非做对一件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包括我们都很熟悉的“被害者有罪论”,都反映出了人们对于宽容二字的渴望。而理想化与绝对不真实,则伴随着剧场的诞生,来到了我们当下的互联网空间之中。户外生存、远足旅行、美食探店、直播睡觉、游戏类的陪伴直播。想想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难道睡觉这么一件每个人每天都会做的事情,也有值得观看的地方吗?它的价值或值得的地方,便是它被摆放到了一个不真实的情景里。这个不真实的情境,不是屏幕那头折射给我们的景象,而是我们自己的心理意识为我们自己构建的虚假。一个认为世界不真实,察觉到自始至终我们的理想都始终还未被抛弃的,诞生于真实之中的虚假。一个向往着自由,也因为自由而认知到的虚假与真实。所有的这些,都是剧场为我们打造的狂想,我们也在这份狂想之中聊以慰藉。而之所以为什么当下新生的电视剧越来越不好看啊,我想则是因为他们并不想像麦斯麦那样开上一处治疗中心,而是想建立一所真正的医院吧。

就像某位戏剧大师所说的那样:“一出戏剧最重要的不是灯光、椅子、演员或道具,更不是编舞、歌声或音乐的好坏。一出戏剧不可或缺的不是在舞台上的东西,而是坐在台下的我们——是观众,是参与了真实生活的人与事。”OK,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下期节目应该要聊到我们之前预告了很久的反英雄了。那我们之后的节目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