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与牺牲

我们今天这期的话题会比较特别，大家也应该都在标题上看到了。没错，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话题有关于牺牲。只是这个牺牲它所探讨的范围，要远比我们认为的广泛意义上的牺牲更加宽泛。如果大家喜欢，可以说我们今天要谈论的这个牺牲是文学意义上的牺牲，也可以说我们今天所诉说的牺牲是美学领域中的牺牲，更可以觉得我们今天探讨的这个牺牲是哲学王国中的观念下的牺牲。自然，在这个话题正式开始之前，大家还能体察到另一件事情，就是这一话题必然与死亡有着一定的联系。说来不好意思，好像我们在去年农历新年的春节期间就开启过一个与死亡联系得很紧密的话题，到头来就像是宿命一般，一年之后的今天，在这个即将要到新历新年的日子，我们又准备要谈论一个类似的话题了。总之，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不知道大家对于牺牲有着怎样的看法，或者应该问大家一般是怎样去理解牺牲的？通常来说，我们大多数人在面对“牺牲”这个词时，所联想到的一般都是象征性的内容，而后由象征性的内容导向死亡，也就是肉体的消亡。我们会因为象征性所投射的那个存在，意识到“牺牲”二字在肉体消亡这一表征下的一个属于群体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对牺牲所存在的象征性的挂念，是一份对于某一观念的崇拜、怀念或感动。这个时候，牺牲之人的死亡在实质上就变成了一种观念的死亡了。更可以说，我们之所以动容，是因为我们感受到了一份伟大观念、美丽观念、踏着荣光的观念的消亡，感受到了它的死亡。只不过我们提及的这一死亡还需要加以注释，需要将它与我们所以为的死亡区分开来。象征性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我们在望向一些象征性的内容时，就比如牺牲所带来的触动时，所感受到的观念的消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我们感受到的，恰恰是它可能会消亡的那一瞬间。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们切实地体会到了一份痛楚，并且也就是那份痛楚让你我动容，让你我体会到了牺牲的伟大。又因为那份伟大的情绪，促使我们察觉到了一丝牺牲的意义，认可了牺牲的价值。我们会发现，肉体消亡下的牺牲，它所带来的意义和价值往往都是群体的。虽然在那一刻，象征之物照亮的是我们每个不同个体的存在，点亮的是每个不同个体的情绪海洋或思维殿堂，但是，在当我们从宿醉一般的情感漩涡中爬出之后，它最终所指向的，依旧是属于群体性质的内容。而我们今天要谈论的牺牲，它恰恰与肉体消亡无关，它是精神意义上的、灵魂意义上的消亡。

我们之前在谈论美学内容时啊，说到过一个看法，就是现代社会下的美学与传统美学是大相径庭的。传统美学一直在强调美存在于过去或未来。就像在这一观念下所诞生的艺术作品一样，要么是记录某个停留于过去的内容，要么是幻想某个可能诞生于未来的内容。现代美学的看法几乎与此相反，它认为美既不停留在已被知晓的过去，也不可能存在于无人知晓的未来，美处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当下。显然，现代美学的这一解释听起来非常的莫名其妙啊。其实概括来说，就是现代社会已经对美发生了大规模的转变，对美的认识发生了大规模的转变。人们认识美的方式、捕捉美的方法、感受美的心得，已经从密密麻麻的留恋和往往都是梦一场的期待，转进为了一份不经意之间发生的动容，一份既可能存在于过去，也可能发生在未来的、一个处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当下。

有一个很容易让人理解的例子，就比如拍摄全家福。一张全家福上有七口人，每个人都选定一个能够让构图和谐的姿势，站定、坐好、拍照。一张象征着温馨、甜美、既快乐又从容的七口之家，便跃然在了相纸之上。这便是传统美学所认为的美所在，它所指的是记录被编排后的那个过去，让他拥有指向未来某一刻的能量。很快，时间来到了20年之后。当这一家七口人分别拿出全家福来欣赏时，美所显现的内容却在七个人身上出现了分歧。有人觉得很温馨，有人觉得很怀念，但有人身上出现的却是无边的悔恨，有人甚至憎恶，更有人早已将它丢进了垃圾桶。就此，我们便能发现，传统美学的那些似乎只能属于过去的、并借此指向未来的内容，它所彰显的美，不仅仅有着极大的局限，而且全然忽视了当下的存在与重要性。于是我们便看到了人们对于古典艺术作品的态度转变，也同时见证了现代人对于美的独特迷思。这一切全都成为了美学发生现代性转向的诱因。最为典型的转变，就是人们伴随着技术的跃进，在技术得以解放的年代下，开始了一个自我追寻美的过程。就比如我们越来越能够发现，真正使得我们动容的美，往往都不来自于那些被设计得很完满的内容之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拍摄那种注重构图的全家福，越来越多的人期望的是，能够用自己拥有的镜头捕捉到某个不经意之间的美，那个仅仅存在于“我知道”、“我理解”和“我一定能够留下”的当下的美。

大家听到这里可能也都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节目里将美和牺牲并列了。因为在本质上，现代美学它所彰显的美的力量是一种善美的力量，是善显现的一瞬之间所带来的动容。同时它也是一份悲剧性的美。我们生活在一个群体向美向善的时代啊，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个人想法。我认为所有人都是向美与向善的。我们为了能够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瞥见一次善美所带来的荣光，将外在的肉体作为了我们向美与向善的燃料。我们不惜点燃自己，在燃烧的袅袅青烟中，模糊地分辨美的模样，寻找的是一个之所以坚定、之所以坚持的理由。因为那份能够让我们动容的美，那份真正的善美，恰恰不存在于我们的肉体上，而是显现在它燃烧之后的闪烁火光之中。同样的，就像我们都能立即意识到的一样，一个人能够提供的能量，能够被作为燃料的程度是有限的，终有一天它会燃烧殆尽。在现代美学当中，这就是一种牺牲，一种精神意义上的牺牲，一份灵魂意义上的消亡。

这里有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是有位非常厉害的医生，能够妙手回春，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我们自然能体会，这位医生一定见证过许多存在于当下的美，那便是复明的患者们第一次或再一次遇见光明时的夺目眼神。然而苦难也尾随而来，这位医生因为个体与个体的不理解，而失去了那个犹如魔法一般的治愈的能力。美妙的地方就在于，我们能依旧看见她活跃着，在向善与向美的荣光下前进。直到某份观念下所携带的恶意，用黑色的阴影完全地笼罩了他。一些人对他口诛笔伐，一些人对他心怀憎恨。那些人不遗余力地用自己所遇见的不公、所体会到的悲凉、所认识的丑恶，转变为文字，套用在一个冰冷冷的观念框架之中，期待一份他们所期许的丑恶的消亡。然而我们在今天的讨论中都能看出，这不是一场审判，而是一出关于善美的悲剧正在上演。是一些善美早已牺牲之人，在妄图将他人拖进世俗所构建的虚无漩涡之中的桥段。

谈论到牺牲和死亡，人生就像是一场伟大的航行。无论我们是否站在悲苦命运的木筏之上，还是已经半身浸泡在了虚无的海水之中，只要我们还依旧紧紧抓着前进的风帆，就意味着期望它依旧存在，就意味着善美还没有关上大门，就意味着那显现美的闪烁火光依旧在跳跃。在即将新历新年之际、元旦之际，我们要牢记那些在自己身边的已牺牲之人。因为他们现在的种种姿态，并不是他们本来的面目。他们也曾经为这个世界带来过美，他们也曾经点燃了自己，他们也曾经望向那个在袅袅青烟中闪烁着的火光。他们也曾经在那火光之中投射出真挚又善良的目光。只是悲剧的发生、不断演变的观念、那些滋扰着他们、撩拨着他们的欲望和虚妄，侵袭了他们，甚至摧毁了他们。我们要记得他们曾经善美过，我们要缅怀他们，悼念他们，记住他们善美的人们。同样的，在这2023年的最后几天，这期视频也送给正在经历艰苦航行的各位。愿你们一直伟大下去。OK，我们今天这期节目就先到这。感谢各位的收看，我们2024年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