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意识：意象的空间与时间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这期节目将会一起来讨论一个非常抽象的概念。这一概念最近频繁地出现在频道的节目里，我们习惯称其为“中间领域”。直白来说，它也就是这一中间领域，是如何将世界与我们个体的存在本身连接在一起的。那么这个中间领域究竟是什么？有没有一个通路可以将它剖解开来，以方便我们深入地探讨或理解它呢？一定是有的。只是我们需要将盖在他身上的薄布掀开，先来好好地看一看，在哲学领域中，与空间性和时间性相关的区块。

仅从字面上来看，所谓的“中间领域”四个字的前两个字，建构的是一个空间，它直接指向了那个被建构空间中的一个位置——“中间”这么一个位置。后两个字，也就是“领域”两个字则相对地模糊一些。领域二字它本身所指的是一个范围。我们也可以说它所陈述的如同“中间”二字一样，也是一个空间，只是这个空间被进一步地抽象化了，成为了一个隔绝于一般性空间观念之外的概念。也就是说，它在既陈述了一个空间范围的同时，却没有详细地表述那一空间范围的具体轮廓，甚至没有向我们交代它的性质。由此我们会发现，“中间领域”这四个字所陈述的空间性，可以被打趣地写作“未知空间的未知空间”。与此相对的，这四个字的时间性，可以被写作“未知时间的未知时间”。最终我们得到了一个叫做“未知空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空间”的抽象概念。它就是我们所说的“中间领域”。

这样听起来可能太过离奇了，那个被我们刚刚得出的叫做“未知空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空间”实在太过抽象怪异，很难叫人理解或体会它本身的含义。幸好我们能寻找到一些方法替代，并帮助我们把握住，至少也能揭露出一部分有关于它的含义。“之间”这个字词我想大家都不会陌生，时常会使用它，英文写作“between”。当我们提及“中间领域”时，无外乎都会出现一种感受。以至于在日常文本的修辞当中，我们都会默认地认为，这个所谓的中间领域的任意方向，是拥有着其他可以映射出这一中间领域其空间性位置或时间性位置的事物存在着的。而“之间”二字，就很好地陈述出了我们的那份感受。

在这里，我们先以英文的“between”这个单词为例。只需要用符号学的眼光，结构主义的方法，简单地拆解它，我们就能得到B、bet、we、on这四个区段。其中B应该是所有人都不会陌生，以至于会时常忽略它，同时我猜也是大家最了解的。它在英文文本中必定会出现，通常被用来说明人或事物的状态，强调的则是人或事物的性质，显现的是一份确定性。“bet”字面的意思是“打赌”或“赌博”。在词性的意向上，也就是打赌或赌博的能指指向的是一份不确定。因此它也时常被翻译为“猜想”。“we”自然就是“我们”的意思。只是与通常被作为动词、受词或介词的“us”不同，“we”更偏向于主动，有着引领、打破或前行的意味在其中。这也是为什么拉康在自己的著述中，会用大写的“us”来表示我们，而不是用大写的“we”来陈述他所描述的我们的原因。一切都因为他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承受的一方，自身因为外在的力量改变，甚至是因为他者的存在而诞生的。最后一个是“on”。我们需要注意，这里的“on”出现在结尾，它与出现在开头的“in”不同。出现在结尾的“on”所勾勒的是一份程度，指向的是某一事物的性质被增强。就比如“sweet”（甜）这个单词，如果在结尾加上“en”的话，也就是“sweeten”，变成了“很甜”或“更甜”的意思。最终我们以符号学的眼光，结构主义的方法，找到了一个、得到了一个由B领头，也就是一个“确定”，被包裹在了被加重程度的“猜想”之中的，拥有着主动性的“我们”。大家现在看到的便是它最终的模样。如若我们要寻找一个实例来解释上面这段文字的话，薛定谔的猫，应该就是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个了。一个被确立的不确定性。一只猫被放在了一个还没有被打开的、由时间性与空间性引导并建立的盒子里。刚刚那段文字只是将猫换成了我们。需要我们额外在意的则是这个“我们”相对于待观察的猫而言，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也就是说，我们同时成为了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如果以哲学的角度来看，此时的观察者更是消失了。我们所谈论的“中间领域”的“中间”，它表明的就是我们的位置，那个已然消逝的既是观察者又是被观察者的我们。而“领域”自然指的就是关注我们的盒子，一个已经存在的空间。

当然也不仅仅只有英文单词“between”能够向各位揭示部分“中间领域”这四个字的含义。我们中文的“之间”一词，其实也相对地揭露了“中间领域”的意象。我们依旧用符号学的眼光，结构主义的方法来拆解“之间”一词。“之间”一词的“之”在中文里其实就是“的”的意思。而“之间”一词的“间”，这个字的本意则是“缝隙”的意思。因此“之间”一词我们也可以直接地将它看作、读作或再译作“什么什么的缝隙”。那么此时就出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如果说“之间”的意思是什么什么的缝隙，那么我们在中文文本里，就出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句型，诸如“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之间”这样的话。我们会发现类似于这样的话，在经由上面的思考后，还可以将其读作“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的缝隙”。就此我们能体察到一件事情，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说出或在创作文本时写出类似于“在某物与某物的缝隙之间”时，通常都隐隐地饱含了指向了空无，一种无法被我们牢牢攥住的不确定性的事物。例如，“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之间，似乎隐藏着一些鬼鬼祟祟的东西”。如此这般的描写。而一旦我们在使用与“之间”意思相关的文本去描写能够被确立或专注的事物时，通常会写“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里，似乎隐藏着一些古灵精怪的东西”。我们会就此发现，相比英文的逻辑性，中文更讲求的是字词的感受。许多教授文学的老师们，更是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各位，讲求的是字词之间的感受，之间那个缝隙中无法被确立的东西，再一次地出现了。我们会发现，着重强调感受的中文文本，显现了一个与英文文本逻辑序列截然相反的另一面：就是一个确立了的、能够寻找并牢牢攥住一个不确定性事物的感受状态。

于是在经过了上面的讨论之后，我们也就能开始理解开头那句相当离奇的话了，就是那句“未知空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时间的未知空间”。前半段“未知空间的未知时间”是以理性的逻辑为前导的，它先行地确立了一个空间与时间，就像在拆解英文单词“between”时为我们带来的思考一样。而后的半段“未知时间的未知空间”则是以非理性的感受、感性的内容为前导的。它先行确立的是一份感受，而后才是空间与时间被一点一点地揭示出来，就像在拆解中文字词“之间”二字时为我们带来的那份捉摸不定的感受一样。也就是说，这中间领域所表达的，其实是理性与感性不断重叠与不断循环。就像我们上面使用的字句所举出的那个例子一样，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可以被写成“石头与石头的缝隙的缝隙”。实际上它应当被解释为“石头与石头的缝隙的缝隙的缝隙的缝隙的缝隙的缝隙”，以此不断地循环下去，直至它下落至一个能够被我们确立和把握的不确定事物，就比如我们中国人一定都熟悉的古诗词。古诗词几乎都有着明显的特征和规律，就比如古诗词中的七律，它有着一个在声音意向上的平仄规律：“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这个规律就是我们上面说到的，以理性为先导，先行为我们构筑了一个抽象的空间与时间，而后向这个空间里投入感性的事物，最后便成为了类似于诗人李商隐那样的名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与此相对的，也有着以感性为前导，为我们建立一份感受，然后将抽象的空间与时间慢慢揭示出来的文本。就像鲁迅文章中的那一著名字句：“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这样的文本就是以感性为前导的。一棵是枣树，再看另一棵也是枣树。通过这种感性的描写，作者成功地为我们营造出了第一次来到所谓的“我家门前”的感受，慢慢地揭示出了他所描写的抽象的空间与时间。无疑，鲁迅笔下的“我家门前”的“我”，一定是知晓家门前的两棵树究竟是什么树的。因此在这里，第一人称下的“我”被割裂成了两个“我”，其中一个是文本之中的“我”本身，另一个则是第一次来到所谓的“我家门前”的读者的“我”自身。那个“文本我”与这个“读者我”重叠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份非理性的、感性的、感受性的前导包裹，并慢慢揭示出了属于两个“我”的空间与时间。

上面我们所说到的，便是诗词文学与我们自身个体之存在本身产生联系时所会出现的“中间领域”。其中优秀的作品更是能通过这一中间领域，帮助我们跳脱时间、现实、时间与空间的规制，将现实自我悬置起来，隔绝出现实的滋扰，借由它为我们提供的通路，进入或瞥见我们自身之存在本身。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由中间领域提供的空间与时间，成为了完全私有的空间性与时间性概念，一段分散在个人意象中的意识概念。就像我们在观看某张不明其由来的照片一样。照片先行理性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空间与时间，而后投射感受的内容。我们会根据照片的理性内容来理解它所提供的空间，之后确立时间。就比如在观看类似于银杏树一类的照片时，我们几乎立即能够确认其空间与时间：空间是户外的空间，而时间则是日间的秋天。随后感性的内容出现，与被确立的空间与时间一道，形成了一段我们个人意象中的意识概念。在这期间，空间不断地显现，而后被感性覆盖塑造，就像上面例子中那一“缝隙的缝隙”般不断循环。与此相对的，例如我们刚刚举出的鲁迅先生的文章一样，也有着由感受先导而后不断被空间与时间塑造覆盖的文本。二者虽然有着差别，但其目的都是为了揭示部分，或令我们瞥见部分自身之存在本身，把握住“缝隙的缝隙”中的那一被确立了充满不确定性的事物，也就是我们自身的存在。

当然，我想各位也都发现了，我们今天仅仅只是介绍了中间领域的一面，也就是它在文本联系与我们之间的模样是如何的。还没有提及到其他的方方面面。大可说我们只是掀开了它的一个一角而已。就像一些对哲学有所了解的观众们都会发现的，其实有一个空间早已先行显现了，它就是文字本身，或者说是符号本身。也就像我们今天举出的那个例子一样，“缝隙的缝隙的缝隙”不断循环。是否拥有一个尽头？我们将会根据节目的内容来协同，一步步地揭开这一中间领域的完整面貌。而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里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