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不存在的疯癫 《楚门的世界》于存在主义
我们今天的这期节目,将会来一同欣赏一部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The Truman Show)。有理由相信,喜爱电影的各位,应该都已经观看过这部影片了啊,也肯定都记得影片大致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影片的主角楚门是一个充满了童真、极富浪漫幻想的男人。他成长生活在一个完全由人工搭建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镇里。他的人生经历,将通过安放在小镇各处的隐藏式摄像头,24小时地向全世界直播。他的同学、老师、朋友、爱人、妻子、同事,包括邻居,甚至就连陌生人全都是由演员扮演的。而微妙的地方就在于,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主角楚门他自己所不知晓的事情。最终楚门渐渐地发现了、察觉到了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所认识的世界的虚假。因此向往着真实与美好的楚门,展开了一场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冒险。他决定超越规制,或者应该说他踏上了超越自身界限的旅途。我们今天就将会以电影本身的三段式剧本结构的方式,借用影片为楚门安排的意象,也就是那句著名的台词“早安、午安、晚安”,来一同解析与欣赏这部著名的电影。
影片三段式结构中的第一段,描写了楚门的生活状态,描绘了这个故事的基本设定。影片用卡通一般的色彩与诙谐的台词基调暗示我们,楚门生活在一个有着象征性的、在表象上绝对美好的世界里,同时也让我们知晓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一场对世界进行直播的真人秀。它告诉我们,楚门不仅仅是我们的主角,同时也是电影所描绘的世界当中的主角。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故事描绘楚门注意到自己所存在的世界的虚假,察觉到生活的虚伪面貌的诱因,不是因为扮演他身边人的那些演员们的唐突和古怪,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技术失误。就比如从天而降的照灯,犹如浴室花洒一般的雨水,以及一字不差地描绘了他开车行为的车载广播。所有的这些内容都指向了“技术失误”这四个字。技术失误在电影所讲述的故事当中,在表象上,它所表达的只是一场真人秀的放送事故。但从故事所传达的意向来看,它也暗示了围绕着楚门自身所构造的世界的根本,也就是他所身处的世界得以运作的逻辑,是那个小镇、那个小小楚门世界的基本结构。因此,一旦这个结构出现了丝毫的差错,一旦这个世界的逻辑出现了所谓的放送事故,那么就直接意味着楚门所认识的世界会开始崩塌。紧接着,怀疑和反思的情绪,便会犹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地开始滋生在楚门的内心世界。
那么影片所想要影射的是什么内容呢?其实它想要提起的正是在文学领域、哲学领域,甚至是心理学等一众偏人文类的领域当中,都经常会被谈及到的“技术的框架”。技术的框架是一个在存在主义当中,甚至是在虚无主义讨论当中都老生常谈的话题了。这里说到的技术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指代科学技术本身。它所指向的实质上是人们赖以生存、对其产生依赖,或可利用它来彰显自身存在的外部规则。就比如在发达的现代生活中,我们想要得到水,就自然而然地会去寻找水龙头,拧开水龙头一样。水龙头代表着技术,水是我们维系自身生存的必需品,而口渴就想要找水龙头,就表示着在技术打造的外部规则下我们自身所形成的习惯。我们可以试想一下,我现在站起身走出书房,穿过客厅去到厨房接上一壶水,只需要大概一分钟的时间。并且如果我愿意的话,用电热水壶,我只需要再等待3分钟左右就可以魔法一般地将冷水变成热水。这一切都是技术所彰显的力量。而在这份力量之余,显现的是由它编织而出的无形的行为逻辑。存在主义的观点在于,这种无形的行为逻辑,潜移默化地转变了人们对自身存在、自我价值的评估方式,使得审视自我的视角被局限在了一个技术的视角内。那换句话来说,就是自我在一个技术爆炸的年代,变得更加容易被诱导、篡改或控制了。
从狭义的角度来看、从狭义的视角来看,这一方向的探讨多少会显得有些无病呻吟。那流行一些来说就是“想太多了”,因为几乎所有现代人都会仰赖、欣赏、甚至崇拜技术所带来的革新力量,都会享受技术为人们生活所带来的巨大改变。但是需要我们注意的是,存在主义或虚无主义的讨论重点,其实恰恰并不集中在“技术”两个字上,而是聚焦在“技术”二字之下所形成的框架本身。他们想要希望阐明的是,人类自诞生以来就存在于框架之中,但现代人类所面对的框架,是要相比之前任何一个时期的人类都要更加缜密,并且愈发严密的框架。因此才会有一句老调儿的话叫“技术会引发灾难”。灾难在于,人们为了彰显自身目标的行为逻辑,已经很难逃脱出技术为我们营造的框架本身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造成了技术本身很难再次出现完全革新的状况。当然,影片并没有从一个宏大的视角来探讨这些内容。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从狭义的视角,将原本会被我们认为“无病呻吟”、“想太多”的思想内容,转写为了一段诙谐又引人深思的故事。它将一个以社会与世界其本身为视角的内容浓缩,聚焦在了一个个体身上,表现的是一个个体在技术下的缜密框架之中的挣扎。
我们在这里可以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现代社会下,人们彰显个体存在、生活意义和自身价值的通用标准是什么?或者这个问题应该这样问:我们自诞生以来,成长到现在这副模样的过程中,世界用自身规则告诉或启发我们的个体存在、生活意义和自身价值的通用标准是什么?哲学家们会说,世界结合社会告诉我们的、向我们暗示或解释的那个通用标准是“金钱和地位”。而技术则在我们当下处于金钱和地位的中间,使得我们站在技术的框架中,望向金钱或地位的其中一个。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短视的习惯,形成了偏爱与外部联系更为紧密的当下的欢愉,从而放弃或忘却了自我心灵,也就是自我内部的欲望。心理学领域将其总结为病症,并会以此做出“现代社会的压力”或“现代社会的悲剧性”等与此类似的面向全人类的诊断。
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楚门的世界》这部影片就是在这样的基调下展开的。影片的主角楚门的那句经典台词“早安、午安、晚安”,其意象结合影片三段式结构的第一段落,那些技术失误所营造的暗示性内容完整了“早安”这两个字在这部电影中的寓意,也正是我们上面说到的“早安诞生于技术框架之中的人们”。就此,我们也在这一段落当中,遇见了整部影片的最为精彩的三个片段之一,就是主角楚门在意识到自身所处的世界的虚伪性质以后,意识到自身存在于一个缜密的、更是人为的严密框架之中以后,迷茫地望向世界的一个心理过程。他在一个同时象征着入口与出口的旋转门里不停地踱步,他受困于旋转门之中,像是在不断前进,但又始终徘徊在原地。表象意义上的外部世界与内部世界不停地在他眼前来回闪烁。此刻伴随着影片激昂的配乐,我们都能意识到有某种东西已经在他的内心中冉冉升起了。
“Another beautiful day in paradise, folks. But don't forget to buckle up out there in radio land. We… we now have a good driver. Good, good, good, good, good, good, good kind of good driver. It look good, good, good, good, good, good driver. Good driver. Good, good, good, good, Leah. Get it. Wait for you back. Then wait for you by one. He's heading west on Stewart. Stamped by all extra, Leah. He behind you in about ninety seconds. Boss, make sure the copies are okay. He's making his turn on the Lancaster Square. Oh my God, you knew. Who knows? See, gig. Uh, huge frequencies. Ouch! I'm sorry about that, folks. I guess we picked up a police frequency. It sometimes happens, and it can drive you free. Okay, it's classical. Climb back in here. And we've still got some great music up ahead. And a… get the buckle up. Remember, safety. Good driver is a safe driver. Safe driver is what? Yes, ha ha. There. Oh, yeah. The beat is a life. I love that. I say, yeah, I love it.” “他很爱吃东西。” “How can I help? Oh, yeah. Um, I have an appointment at the Gable Enterprise. We're playing. Just tell me what's happened. Drop the poster. Very remodeling. No, you're not. What are those people? What about this one of you? You don't tell me what's happening. I'll report you. Wow, your dream.”
影片的第二段落,展示了楚门在意识到框架存在的本身之后,在意识到世界的虚假与虚伪性质之后,所产生的一股想要揭示它的欲望。楚门最先尝试的是将自己的发现告知自己身边的那些自己认为相当重要的人,那他的朋友以及他的妻子。而影片富含深意地将这种揭示的欲望套上了一层外壳,一层神经兮兮的外壳,以此来表达楚门的这种善意的告知在他人眼中看来是一种疯癫的行为。这是大多数电影巨作都喜爱在营造戏剧冲突使用的方法,也就是影片利用故事本身与所想要映射的现实意义的内容本身的逻辑盲点,打造了出现在作为观众的我们个人内心中的戏剧冲突。影片所描写的主角楚门,其揭示框架、揭示世界其虚伪本质的欲望本身,指向的是失踪的父亲与消失的恋人。这份欲望所影射的内容,反映到我们的现实世界,其实就是童年的理想与浪漫的信仰。它恰恰不是一个切实存在的人或事物,而是一份在我们内心中被积压已久的冲动,一份我们真正想要去争取的目标。
戏谑的地方就在于,当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犹如楚门一般地展示出那份揭示的欲望,甚至大胆地与身边人分享浪漫的理想或浪漫的信仰时,往往得到的回应都是一份鄙夷和不理解。在极端情形里,我们会与楚门的遭遇一样,成为他人眼中的一个疯癫形象,像极了一个被逼疯的人,一个被戏剧化了的小丑。之所以会是如此地清醒,是因为身边人并没有意识到框架的存在,也就是影片所影射的世界的虚伪本质。或者他们意识到了框架的存在,但是并不想要去揭示它。因为他们或是框架本身的既得利益者,或崇拜于框架本身。就像楚门在影片中的遭遇一样,他身边的那些真人秀演员,无疑要么是崇拜于框架本身,要么是框架的既得利益者。就这一点我们能发现,大多数人在现实世界的选择,其实和第二段落中的楚门的选择是相同的,就是在揭示框架本身的存在、世界的虚伪本质的同时,想要与被自己揭示的那个框架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和解,以一个部分妥协的姿态去寻找自我,并达成理想。影片也使用了一种反直觉的方式暗示,更应该说是明示了这一点。我们在故事中得知,楚门因为童年的经历有着恐水症。在拥有着上帝视角的观众的我们眼中,能很清楚地了解到,楚门的恐水心理是真人秀导演的安排,是上位者的剧本。而楚门所做的妥协就体现在了这一点上,因为他妄图通过飞机或大巴的方式逃离制约着他自身的框架。或者应该说,他选择了在框架既定的一个范围内,去违背框架为其编织规定好的行为选择。这便是影片第二段落、这整个段落所想要传达的隐喻。就像我们能在这一段落的一个片段中,所能体会到的一样,独自坐在大巴内的楚门,伴随着既是大巴司机又是群演的那句“抱歉了孩子”,那句老者一般的安慰所触发的悲凉是有着惊人的渲染力的。实际上在这一整个段落当中,有着诸多与此类似的隐喻,我们就不在这里重复地进行阐释了。因为就我个人来看,整部电影最为重要的段落,其实在接下来的第三段里。
“Last call for Chicago, Aurora. Thank you. Windy City, here we come. Ha, hi, uh. Hello, nice sisters. Come. Mom. Isn't that you don't surprise everybody off? We've got a problem. I'm sorry, Sam.”
我们在面对自我存在的话题时,总是会落入像是这样的一个怪圈,那便是“我存在,正是因为我本身就存在着”。显然,迷茫于这一怪圈之中的存在,是一份自明的存在,是一份理所当然、是毫无由来的本身的存在,而不是存在的本身。并且我们能注意到,在现代社会大背景下的“我存在,正是因为我本身存在着”的说法啊,这个说法隐隐约约都透露着一丝物化的情绪在其中。而《楚门的世界》这部影片的第三段,所想要隐喻与寻找的,便是超越了自明的那份存在,是存在本身,同时也是自我得以显现的通道。影片的故事告诉我们,楚门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日的所谓的正常状态。他似乎因为框架的缜密与压力,败在了追寻自我的虚无之中。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而已。楚门在片刻的宁静之后,立即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先是悄悄地消失在了那个虚假的世界里,然后以所有人都猜想不到的方式,展开了一场心灵之旅,一场属于他自己也只可能属于他个人的反抗。他公然挑战框架为他定下的那个不可逾越的界限,反映在影片当中,便成为了原本应该恐水的楚门,却戴上了船长帽,出海寻找世界尽头的桥段。
为什么一定是船呢?在表象上,就像我们上面说的一样,它象征着楚门的反抗,象征着不再对框架做出任何的妥协与退让。另一方面,船与水在欧美文化中,还有着另一份独特的意象,那便是对文学或哲学有所了解的观众们都应该听闻过或了解过的“愚人船”意象。水域和航行在欧洲的中世纪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在那一时期时,盛行将罹患疯病的人放逐到河流或大海上。从欧洲文学或是天主教文化影响下的集体意识来看,疯人们被送到千支百叉的江河上,或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给了脱离尘世的、不可捉摸的命运。换句好听的话来说,就是交还给了上帝。疯人们也就成为了最自由、最开放之地的囚徒,被牢牢束缚在有无数去向的路口中。他们是最典型的人生旅客,是旅行的囚徒。他们将去的地方是未知的,正如他们一旦下了船,人们不知他们来自何方。只有在两个都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之间的不毛之地,才有他们的真理和他们的故乡。
在意象上,“愚人船”所表达的早已超出了放逐疯人的举措了。它更表达着那些有悖于某一框架的怪人们,表达的是有别于那一框架之中的所谓正常人的疯人们。就像那些在某些框架中始终追求理想的人一样,他们难免会被那一框架中的所谓的“正常人”认作为疯子、不正常的人。讽刺的地方就在于,一旦疯人们果真得到了那一框架中的所谓的“正常人”所认可的实质性成就,就比如哲学家们所说的金钱和地位时,所谓疯人便会摇身一变成为一种榜样。这种无论在理性上还是感性上都违背自然的两面性,就是人文领域的文学家和哲学家们所诉说的疯癫,一种在现代文明怀抱之下的、因为技术的框架而导致的错位的疯癫。就此,楚门大胆地开始了自己的航行,没有陪伴,没有理解,没有支持。有的只有他察觉不到的眼神所传达的同情。最终,楚门抱着必死的决心,到达了世界的尽头,一处所谓的彼岸,撞在了彼岸的天空之墙上。毋庸置疑,这一段落相当地浪漫主义。能不能从带有愚人船意象、同时伴有神话气质的这一段落中,体会到那份浪漫所在,更会认可楚门的理想或信仰。并且我们所认可的是超越了理想和信仰本身的。也就是说,我们对楚门的认可不在于理想为何、信仰为何,而是在于他敢于发起挑战的浪漫主义精神。换句话来说就是,倘若我们有一天能够认可自己的那份理想与信仰,认可的不仅仅只是理想的目标、信仰的璀璨时,我们便超越了自明的存在,真正地感受到了存在本身。再换句话来说,就是影片巧妙地利用了故事的戏剧化冲突,那些充满寓意、又有着丰富表象的内容的戏剧式画面,让我们在观看楚门的同时,察觉到了我们自己也拥有一种超越了自明的存在的存在本身。
“That's you got that. No. I think we're gonna want to localize the storm over the boat. You can get the coordinates. For there's no rescue board. You want no one to do. He'll turn back. You'll be too afraid. How she blows.” “快啊!你快快跑!” “Hi, give me some light. God, for Christ.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We can't let him die in front of a live audience. He was born in front of a live audience. 你敢在我好难。 Is that the best you can do? You're gonna have to kill me.” “What you would do with a drunk? And said, 'I'm the Happening Studio.' I demanded you cease trains for she. Running. We do with the drunken sailor. I am the morning. Increase the wind. Increase the wind. I am telling you for the last time. Closes very inky. Capsizing and tipping them over. Damn you, for God. You call this time up to the bar. She. He's gonna drown. He doesn't even care. Do it! Do it!” “That's enough.”
影片最终落幕结局,楚门在与框架本身,也就是那位自诩为父亲的导演本身的短暂交流之后,以楚门踏出大门,脱离于框架的限制结束。需要我们注意的是,那位自诩为父亲的导演,在意义上不仅仅只是表象上的导演本身。他同时也隐喻了楚门内心中的反问与挣扎,是一种即将脱离框架、展开真正的冒险时的最后的抽搐。那么,楚门能脱离框架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人能够脱离于框架,这是现代社会的悲剧性所在。然而重点其实不在于此,重点在于此时此刻的楚门已经认清了自己,并且寻找到了自我本身、自我的存在本身、理想的目标。浪漫的意义就在于,我们不是站在屋内,任由他人锁上门锁,而是不管我们在屋内还是屋外,都始终拥有着自己屋子的那个小小钥匙的所有权。我们今天的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那我们下期再见喽,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