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铁道之夜 御宅的最终幻想

大家好，欢迎各位回来。我想大家应该都看见了我们这期节目的标题，上面赫然写着“银河铁道之夜”、“御宅的最终幻想”这些字句。没错，我们今天的主题就与《银河铁道之夜》以及御宅文化有着很大的联系。或者应该说，我们会从这样的一个视角去瞭望文化，去理解一个文化是为什么、又是以怎样的姿态沉沉睡去的。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一个观念，就是“御宅”二字所指代的，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宅男或尼特一族，不是所谓的家里蹲。我们可以说御宅领域中有着家里蹲行为的个体，也可以说家里蹲的人群中有着秉持御宅文化的人，但是却不能将它们简单地划上等号。因为实际上“御宅”其源头指向的是热衷于钻研某一事物的人，并且是在一个完全不在乎外在因素的前提下，痴迷于某一事物的人。以我们上期所谈到的与偶像文化有关的例子来说，就是御宅领域之中的人，并不在乎、也不追逐一个文化诞生以后被商品化的、那些与消费主义相关的内容。他们更在乎、更喜爱研究凌驾于商业行为之上的某一事物，甚至是某一文化本身。古朴但钻研，其貌不扬但个性骄傲，礼貌但并不谦逊，这些似乎相对的词汇，都能成为御宅领域之中的一个个体的关键词。如果各位喜爱用更加简单的语句来总结的话，就是“御宅”指的是狂热地去钻研某一文化或某一潜匿于文化中的事物之人。它与如今向我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在文化下诞生的商业行为无关，更与寄生于商业文化的消费文化没有关键联系。

那么又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话题之下提到《银河铁道之夜》呢？不为别的，因为它算是一个或一种文化的开端。只不过需要我们加以甄别的地方就在于，《银河铁道之夜》围绕着它所诞生的文化，是不能够以简单的某一领域这种狭隘的视野来进行概括的。或者应该说，如果要概括的话，也应该是用《银河铁道之夜》这一作品本身去概括围绕着它所诞生的各式文化。没错，熟悉我们之前节目的观众应该都听出来了，这部作品所打造的并不是某种文化，它不高端也不流行，不谄媚也不孤高，没有谦逊但是也并不疏离。它所打造的恰恰是一种文化意象，并且它所缔造的文化意象，影响了后世的许多创作者，以及诞生于他们笔下的作品，包括我们熟悉的日本动漫作品、许多科幻小说、流行音乐、电视与电影。也就是说，如果御宅领域中的个体们致力于钻研某一文化的话，那么他们所钻研的那些文化事物，其中恐怕绝大部分的近现代文化事物的源头，都是在《银河铁道之夜》这部作品所打造的文化影响下诞生的。

《银河铁道之夜》是宫泽贤治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于1934年10月出版。可能有许多没有阅读过这部作品的观众会好奇，这篇短小精悍的童话究竟诉说了一个怎样的故事，以至于能够传达出如此强烈的文化意象，并且深深地影响几代创作人。会好奇那份强烈的文化意象究竟有着怎样的形象，能够使得它感染如此之多的人。就这一点，就像之前聊到的《鬼妈妈》那篇儿童文学作品的观点一样，一部儿童文学作品是很难以文字的方式来概括或评判的。至少《鬼妈妈》，我们可以通过西方哲思的方法进行拆解，查看它究竟调用了哪些已然诞生于西方世界的向外延展，并以逻辑为前提建构的人文精神。但是《银河铁道之夜》这样的作品却完全行不通，因为它夹杂着东方哲思的内涵，这代表着它更加地强调向内的因素。因此如果以拆解的方式将它拼接出来的话，无异于鲁莽地摧毁它本身要传达的意义以及展现的美感。所以在这里我强烈建议，如果各位感兴趣并且有时间的话，可以自己找上原文看一看，全篇的长度有限，不会耗费多少的时间。只是虽然我们在这里无法概括《银河铁道之夜》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是我们却可以运用另一个方式，以一个比喻的方式，以一个相对东方的方式，来形容它所想要表达的文化意象。

《银河铁道之夜》这部作品，它所想要表达的文化意象，就像是我们对于太阳的崇拜与月亮的迷思一样。温暖的阳光与微凉的月光是无形的，我们无法用剪刀剪断太阳射出的炽烈光芒，因为它是当下的，它是一道照亮我们世界存在的光。与此相对的，我们也无法用剪刀剪断月亮洒下的清冷光芒，因为它是回忆的，它是月亮对于太阳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记忆。太阳照耀大地之时，我们生活在其中，忙忙碌碌，或喜悦，或忧愁，我们全然投入到一个正在不断前进的当下中去，就像处在一列不断前行的列车之上。待到日落，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挥手而去，月亮高悬向大地，洒下它那一瞥清冷的温柔之际，我们感受到了一阵回忆的气息，我们察觉到了一份思念，我们体会到了一丝期望。而那阵气息，那份思念、那丝期望，正是来自太阳，正是来自月亮对太阳的执着、迷恋与回忆。我们也何尝不是犹如月亮那般，透过一份执着、迷恋与回忆，来回望那些在太阳余晖散尽之前的，那个曾经还处在当下之中的美好呢？此时不断前行的列车，已然伴随着我们回望的美好，伴随着月亮的回忆，伴随着清冷的光，飞跃上了天际，留下了一个个在星空中望向地面、望向美好的面孔。

《银河铁道之夜》所表达的文化意象，就是一个囊括了种种美好寓意的、带有一定牺牲情节的文化意象。它可以是一个时代性质的美好，是我们在不断前行的列车上，一个当下的视角，透视想象性的未来究竟是何模样的美好。它也可以是一个属于过去的美好，是列车伴随着我们想象而出的、属于未来的美好腾空而起，让我们遇见了、记忆了那些曾经存在于当下的美好。也就像我们在上期节目中提到的一样，文化可以是前现代的或后现代的，但绝对不会是现代的。这一文化定义和思潮一样，这部作品也透露出了与此类似的美学形态与文化意象。

现在我们回看刚刚聊到的御宅文化，就会发现围绕着御宅文化而出现的文化话题，大多都有着《银河铁道之夜》所表达的那份气质。御宅领域中的个体所进行的钻研，以及围绕着那些钻研而出现的想象性质的内容，只在于维护一份不存在于当下、属于过去或望向未来的美好。大可以说，御宅领域中的个体所进行的钻研，甚至是所进行的个人事业，是绝对精神性的事业。因此，当我们处在外围来观看和拆解御宅文化时，是几乎不可能洞见所谓的真相的。因为那个真相、因为一个属于个体的美好，是不可能从宏观的视角通过观察与统计得出的，也很难从身处于那一领域中的个体口中以理性的方式轻松表述出来。也就像你我都能体察到的一样，也就像我们上面概括《银河铁道之夜》一定要使用比喻的方法一样，一份属于个体的美好、一份由个体的想象性质的内容搭建的美好，是很难用公理性质的、能够快速普及与表达的方式来展开倾诉的。

说到“公理”二字，我相信大家都知道它的意思。学习哲学或对哲学感兴趣的人，可能会更多地称它为“先验性的内容”。其实也就是大家平日里所认可的，勿需多加证明的观点。它就像“A + B = B + A”这样的是不需要进行更多逻辑思考的事实。也就像我跟大家说月亮就挂在天上，而我就不需要再就这一点再去证明它就挂在那里一样。而御宅领域中的个体，他们钻研某一事物的脉络，就如同我们上面提到的例子一样，往往会从一个公理性的内容出发，一个大家都认可其存在的、或认可其存在理由的事物作为出发点。也就是说，御宅文化的源头是趋于理性的，但是最后却下落在了感性的内容上，也就是我们上面说的停留在了想象性质的美好内容上。说句玩笑话，真正厉害的那些存在于御宅领域中的个体，他们钻研事物所发散的想象性质的内容，绝对足够编上一本属于他们个人的研究设定集。

聊到这里，我们说些有意思的题外话，当然它也与我们今天的主题有着一些关系。就是我有一位正在动画领域中职业的友人啊，有一天，当我问他为什么现在的动画越来越不好看了，他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我说：“啊，你不知道吗？因为现在的许多动画，已经不再通过人工的方式来构建动态式的画面了，而是转而使用计算机、AI等等一系列电子手段，将帧与帧之间的空档，通过运算的方式进行填补。”他给的答案，我思考了很久。许多人会说，这是一个不愿意接纳新兴技术的、迂腐且刻板的动画人。我原先也抱有些许这样的想法，直到后来才恍然发现，我这位朋友所诉说的，正是想象性质的内容惨遭遗忘的事实。在以前，我们盯着一个并不会动的动画人物，去想象它是如何运动的，想象它的动态需要表达出怎样的美学形态，去想象它要充当怎样的构图形象。但到了当下，我们毅然抛弃了这样的想象，全然交给了电子计算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从一个公理出发，理性且逻辑地去构思将要创作一个怎样的作品。在这期间，埋藏于公理之中的逻辑间隙，需要我们以想象性质的内容进行填补，就像那些出现在一连串动态画面之中的帧与帧之间的空档一样。但是如今这些想象性质的内容，却又交回给了公理性且绝对逻辑的计算机去处理了。这无异于像是从公理出发，最终却又停留在了公理之中一样。熟悉社会学以及哲学的观众，肯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样的作品可能会丢失思想性质的内容，它只会展现出极少或相当局限的美学形态。就像各式烂大街的心灵鸡汤所常用的格式一样，将我们已经知道的“A + B = B + A”，以另一个形态的“X + Y = Y + X”重新表述了一遍。而我那位朋友所诉说的，正是类似于此的一种由当下现实映射而出的哲思。

我们上一期聊到了偶像文化，我们总结偶像文化是群体的情感结构，是对美好进行赞美，并意图将美好继续传递下去的、属于个体的能量。而我们今天聊到的话题，相比偶像文化而言，就要显得悲凉许多。因为御宅文化太过内向了。源头就在于御宅领域中的个体们，就像我们上面谈论到的一样，往往都从理性出发，下落在感性之上。它与偶像文化的从感性出发，下落在理性之上，几乎完全相反。这导致了一旦这领域中出现糟粕，很难能够有人站出来发声。即使有人能够站出来说上两句，也很难保证那些习惯以上位者姿态凝视他人的介质性群体，愿意聆听或能够理解什么是介质性群体。“介质性群体”所描述的是一类不为自我辩护，转而为某一文化溯源、某一文化体制辩护的群体。而且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所极力维护的文化往往不是文化本身，而是在文化之下诞生的、由商业行为引导的、带有着强烈阶级导向的消费主义。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们以一个自认为是贵族，但实际却是消费主义奴隶的身份，来对一些会威胁到消费主义所衍生的、不能被称之为文化的文化辩护，也就是为金钱与阶级辩护。他们的破坏力有多强呢？强大到能够在过去或当下的，甚至一些属于未来的文化，都能观察到由他们一手打造而出的消费主义的虚无裂隙。强大到他们以一己之力，以单一与偶然的社会性事件，直接地宣判了御宅文化的死亡。我们现在都知道，那是发生在日本的一起幼女诱拐杀人事件。为什么要做出以上的判断啊？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搜索与那起事件相关的社会现象，观察一些人是如何以主人的姿态，实则是奴隶的身份，去打压一个群体所秉持的美好的。可以说，日本的媒体在这件事情上有着非常傲慢的态度。这也是他们社会的弊端，让消费主义侵占了本应该提供一个平等公共视野的主流媒体。

以上是一些学者们的共同看法。但以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御宅文化并没有被真正的杀死。就像我认为御宅文化这四个字，都只是它显现给世人的外衣一样。这一文化真正强调的，其实是一些内在的东西，是一份对于美好的想象，是人类自古以来就一直在做，并且会一直不停继续进行下去的迷狂。同时我想有观看我们近三期节目的观众，也都能发现，从功能性愚蠢引发的所谓的“厌蠢症”，到“天才偶像”下的偶像文化，再到我们今天谈及的御宅的最终幻想，其实它们之间是有着很大的联系的。就像在上一期视频中，我们就能洞见，仅仅因为认知不同，就全然否定偶像文化的言论一样。许多讨厌偶像文化、讨厌当下偶像文化，却身处于现在这个御宅文化代表的平台之上，的个体，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当年怀带着美好、想象着美好，甚至一度打造出美好的美学形态的御宅文化，就是因为这种认知的偏见，而沉沉昏睡过去的。就像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个网站的前身其实叫“Miku Fans”。好在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对御宅文化啊，不对，把御宅文化四个字去掉吧，也把偶像文化四个字去掉吧。这只是一些名词噱头打造的枷锁而已。作为一个悲观的浪漫主义者，我乐观地觉得，我极其乐观地认定、守护并且传递美好的人一定存在。他们不会死去。作为一个悲观的浪漫主义者，我乐观地认为，我坚定地拥护，想象美好的人一定是美好的，她们不会死去。OK，我们近一些时间的一系列节目，也就告一段落了。接下去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啊，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些节目。感谢各位的收看与收听，那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