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核 否定你的全部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的这期节目的主题是“池核”。在这个频道里，我们已经展开过3~4期的以“核美学”为主题的视频了。我们聊到过“怪核”、“梦核”，以及对于核美学而言相当重要的“阈限空间”。今天我们则会来一起看一看“池核”，原因在于，它在核美学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十分重要的。它作为处于核美学之中、并列于怪核与梦核的又一个延伸，其自身的美学特点使得我们能够将模糊的核美学辨认得更加清楚。换句话来说就是，如果我们要看清核美学本身，“池核”要相比“怪核”与“梦核”而言，会更加直接，会更加地一目了然。

在开头我们需要一个前提。对于核美学而言，“阈限空间”就是它最大的前提。阈限空间所带来的视觉感受以及心理意象，完整了这一美学的自身图景。阈限空间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本身并不难以作答。我们可以如同往常那般机械地说，它所代表的是走廊、楼梯，这些将空间与空间连接起来的、类似于枢纽，但同时又保持着一个独立空间模样的地方。在这些地方，我们会进入一种独自忘我的状态，游离在被直觉所把控的半理性状态下。毋庸置疑，这种机械的说法听起来贼别扭，对吧？别扭的源头在于，我们为了能够快速地解释阈限空间的概念，为了将它浓缩成一句简单的话，不得已地将现实意义的东西与超现实意义的东西捏合了起来。走廊、楼梯、过道，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能够寻见的环境。而独自忘我的状态却是与现实绝对隔离的。于是我们会就此发现一个重点：当我们身处在学校或某个写字楼中的走廊时，坚硬的墙壁及脚下踏实的地面，会提醒我们现实的存在。那么，当独自忘我的情绪到来时，现实的存在是否还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呢？或者应该这样问：当大家在观看核美学的图片时、照片时，有没有考虑过照片上的场景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有，也许没有。在这个问题被问出时，答案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在考量那些场景的存在与否时，我们考量的其实已经不是场景本身，而是我们自身经历过来的那些回忆性质的内容。阈限空间所拥有的就是这种神奇的魔力，它穿插在现实与非现实之间，我们既可以认定它是现实存在着的，也可以认定它是来自于想象的。因此，许多人会根据艺术史为我们留下的图示，将以阈限空间作为重点的核美学划分，归类至超现实主义的领域之中。

这样的分类其实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在之前的节目，也将怪核与梦核划分到了超现实的范畴里。然而我们却不能忽略核美学的另一个重点，就是它本身便具备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后现代主义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在我个人看来，已经可以被作为艺术领域中的冷笑话来看待了。整理艺术史的一些学者们，都喜欢将后现代比作为某种令人欢喜也令人忧的东西。就像威尔·贡·培兹（William Gass）在他的作品里写下的那段话，他写道：“后现代主义的一大好处是：几乎你想让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但同时，后现代主义最恼人之处也在于：几乎你想让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可以说，后现代主义没有任何的定义，因为它的核心思想就是反对定义，回避定义，以此去颠覆前代美学所留下的一些东西，也就是现代主义所留下的一些东西。现代主义终结于1960年左右。现代主义的衰落，伴随着人文领域中许多学科在那一时期遭受的信任危机。就比如人类学以及心理学所遭受的非议们，都使得人们出现了大规模的对于学术的不信任与反思情绪。耐不住寂寞的艺术家们，便也随同时代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他们要用后现代主义这个从他们口中的被说出的简单运动，去颠覆现代主义，去颠覆定义，去颠覆主义。因此我们会发现，那些被归属于后现代主义的艺术作品与作品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美学联系。前辈与后辈之间，也没有完整地在美学意义上的传承链条。后现代主义的作品，更像是由人类自古以来的各式民俗文化、美学信息、流行文化美学信息、环境美学信息，总而言之就是一位艺术家想要进行总结的、所能总结到的属于人类文化的美学信息的个人艺术化编排。哎，学编程的观众肯定立刻就拍大腿了，听起来是不是像极了在千禧年之后涌现的互联网艺术？没错，作为互联网艺术一环的核美学，也有着后现代主义的这一特点。可以说，但凡核美学作品里的阈限空间形成，其他的视觉因素所搭载的风格，都可以是不统一的，不整体的。解释来说就是当阈限空间形成，当它与我们的心灵发生微妙的涟漪之后，出现在某个核美学作品上的搭载视觉感受的其余内容，即使它们之间风格迥异啊，那边的来自于16世纪的墙纸，这边是20世纪的家具，即使它们的风格相差非常巨大，也会被我们想象性地归类为所谓的同一种风格。而这种风格就是“现实”，就是“真实”，是来自于对、属于我们人生经历的那些回忆性质的内容的肯定。

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池核”在这一要点上就会显得有点微妙了。因为它在阈限空间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另一种不能被排除作品之外的介质——这一介质就是“水”。自古以来，我们人类就喜欢研究、文化意义上的研究、科学意义上的探讨。总之，人类有着无与伦比的“水情结”。如果各位有兴趣搜索，还能搜索到许多学者们、有识之士们写下过许多的著作，只去探讨水这一个事物。也因此，一个疑问便会被摆放在我们今天所探讨的主题面前。它就是简单地：“为什么是水？为什么池核一定要出现水？” 那如果乍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可能会叫人无法作答。然而，如果结合我们上面提及到的内容，再来审视这一疑问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它的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就是“水是绝对真实的”。水不需要任何人去想象和认可，更可以说，水已经承载了所有人类的想象与认可。大多数时候，我们对于核美学所产生的共感、出现的宽慰感，是因为它能够提供一种类似于梦境的感受。大多数时候，这种梦境的感受都是阈限空间连接着我们各自的回忆性质的内容在发挥作用。想象在此刻也会被开启，即使我们什么也没有想，我们也会无意识地出现那种想象行为发生之后的情感感受。这种感受途径在心理学上是成立的，弗洛伊德曾经写下过几篇论文来对他进行探讨。在此我们先按下不表了。我们今天的重点在于，那份情感感受在美学情境里也颇具后现代主义的特征。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对社会的敏锐意识都有着后现代主义的指向。这些迥异的、无法归类的后现代主义指向，却戏剧化地呈现出了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它们无法叫人安静，十分的躁动。就像我们在面对纷杂的生活时，听到的那些杂音一样。右手边是电视广告，左手边是某款新手游的PV啊，混杂着网课、英语听力早已结束却萦绕在耳边的会议内容，或者父母叫你去吃饭的呼喊声。现代生活的快节奏杂音之多，经常会打断我们的心理活动。而在新心理学的眼中，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却是相当重要的，是一个人能够认可自我的非常重要的一环。打趣来说，就是我们难得有机会和自己安静地坐下来，聊一聊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自己。当然，我们这里说的“聊一聊”只是一种比喻啊。因为我们许多人会将这种心理活动，转换为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啊，真知、游戏、情色、绘画、花卉、文学、音乐、花钱，高雅的、俗气的，崇高的、阴暗的，生理的或是超感的。总之，我们在面对自己时，不需要和自己去解释这些，那些或安排一个“可以或不可以”的所谓的定义和规则，在此刻就打破了，自然而然地完成了一个后现代主义的诉求。

然而快节奏的生活下，应该说在越来越快的生活节奏下，我们经常会被杂音叫停，这种与自我休憩的好时光。我们会反过来被生活的规则教育，要我们认为某些事情是“不应该的”、“不值得的”、“是错误或愚钝的”。 “你还要学习，你还要工作，你以后可别后悔啊。” “瞧你都30多岁了，怎么越长越胖了？脸上又发痘痘了。我怎么变得不漂亮了？明天的报告还没准备好，这个月的业绩又没达标，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学画画可养不活自己。” “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裁员，程序员的职业寿命只有十个年头。” “你怎么还赖在沙发上？昨天又下来了一个新项目，车间似乎出了些问题，厂里又叫我们加班，休息免谈。” “比赛拿不到成绩，大学都没得上。” 诸如此类的声音，会叫我们因为外在的限制，去主动放弃内在的诉求。我们会无条件地投降，去暂时放下与我们心灵中的自己一同休憩的机会。然而这个暂时可能就成为了永远。

就此，大多数人会将它默默地藏进回忆性质的过往中去。在这一过程之中，我们不能忽视的、不能视而不见的是，刚刚上面的那些来自于现实生活的杂音，许多都是对我们个体展开的否定。所谓压力，实际是一种督促。所谓督促，实际就是一种不认可。社会将压力异化为悦耳的动力。实际上这一动力也是能把人逼疯的动因。大家敲敲手指啊，上网搜索一下心理学的案例，近3年的各位会发现，一大票的焦虑症，一大票的情绪类心理病症，都来自于啊，让现代人倍感亲切的“压力”。以至于社会学的学者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总结与认定，究竟是社会的压力在不断变大，还是人在不断地变得更脆弱。心理学的学者们倒是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我们缺少了刚刚提到的那一环，那个与我们自己一同休憩的机会。并且在这一基础之上，我们真正的自我被压力本身，也就是生活本身，不断地否定了。池核所产生的宽慰感就来源于此。它与核美学的其他形式一样，都是在阈限空间的基础上，开启我们的心灵状态，同时提供一个我们与自己一同休憩的机会。这个休憩的机会，与我们自发进行的休憩不同，它往往更加快速，以至于在我们意识不到其过程的状态下，直接给予了我们心灵上的洗涤。原因正是我们上面说到的，正是因为它唤起的是回忆性质的内容，唤起的是我们曾经与自我一同休憩的回忆。我想大家也都很清楚，这种回忆必定是模糊的。于是我们在怪核和梦核作品上，才会产生出幻想性质的内容。而池核却没有那么多幻想性质的内容的参与。因为它是记号性的，整个阈限空间会被水，这一无需过多想象的内容标记。标记一些我们绝对会认可的特点，就比如水的温度、水的气味。就像有人说他看见池核作品，就会闻见消毒水和劣质肥皂的气味啊，非常的放松和自在一样。它们都属于是被标记的回忆性质的内容。

然而重点就在于此，怪核与梦核也有着标志性内容的参与，但池核加入的这一统一的介质，也就是水，结合我们上面所阐述的所有内容，我们会发现，它所具备在心理学语境里的最大特征，就是它无法被否定。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面临各式无礼的要求，却要将其当作正常来看待，做出的妥协有多少，就意味着心理上的自我被否定有多少。相比怪核与梦核而言，以水作为一个统一介质的池核，帮助了我们在面对这些生活压力的同时，摆脱掉了潜藏于我们意识之中的不断的否定。因为水是绝对真实的，即使在梦境中，水也拥有着相比其他梦中事物而言最为真实的触感。我想许多人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水的触感在梦境中也非常的真实。池核相比怪核与梦核而言，剥离掉了大部分象征着创伤性的恐怖内容。因为水成为了一种依靠，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就像我们在之前节目中所诉说的那样，即使不是怪核与梦核，也会有一些人盼望着怪物的出现、可怖内容的降临。在那些人身上体现的是一种创伤的应激，是在与自我一同休息时，看见满身伤痕的内心自我时所出现的不可避免的情绪涟漪。当然，这一过程在我们欣赏核美学时，几乎就是一瞬之间的事情。我们几乎无法自主地意识到它，它只会停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某个锚点上，待到现实生活的召唤，难听点就是出现忍无可忍的事情的时候，那个潜藏在心灵之中的梦境里的怪物，就会突破枷锁，来到现实。情绪崩溃，所描绘的就是这般充满悲剧色彩的过程。可大可小的创伤，有所谓的或无所谓的否定，会被我们自我内化，成为我们回忆性质的内容。而后成为我们梦境的养料，最终引导我们感受到出现在核美学，或与此类似的作品上的怪异、可怖、温馨、宽慰、甚至是快乐等一系列的复杂感受。以心理学的语境和视角来说，这种复杂的感受本身，正是隐藏于我们心灵之中的真正的自我。同时也是那个创造了，它用回忆填补了这个真正自我的、过去的、我们本体所感受与体会到的酸甜苦辣，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愉悦。

在最后，我想用马尔库塞的一段话，来作为这期节目的结语。这段文字非常的适合核美学，它这样说道：“感觉的强化能够达到直至把事物变形的程度，使得不能说的话被说了出来，使得其他方面看不见的东西，成为看得见的了。审美转化就这样变成了控诉，也变成了反抗。非正义和恐怖的行为的祝福，变成对那些仍能加以拯救的东西的祝福。” OK，我们这期节目就先到这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那我们之后的节目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