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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吹风机与恶魔反叛 西方都市传说浅析

不知道大家平日里有没有收集都市传说的爱好啊,但我敢肯定的是,几乎点进这个视频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听到过或了解到过几个风格迥异的都市传说。而之所以我们如此地笃定,正是因为它是都市传说的一大特点:就是不需要纸笔的记录,仅仅依靠口口相传,便能达到许多畅销小说都望尘莫及的流行程度。虽然我们都知道,口口相传必然有着一些相应的代价,那就比如在人群中掀起一个故事,有着数十个版本的改编浪潮。但是最终我们也都会发现,故事的核心与隐喻,或者应该说,拉开一则都市传说其民俗现象的源头几乎都是相同的。以至于只要我们看的够多,还会发现许多后来创作的都市传说,其实都是先前都市传说的不同版本。到最后我们会知道,它们惊奇地诞生于同一个故事。

在西方就有着一些相当经典的都市传说。其中有一个相当有趣,它还有着一个诙谐的名字,叫“炸药兔”。故事的内容非常简单,说有这样的一位年轻的猎人,虽然他是一名猎人,但是他其实并不会打猎,总是抓不到兔子。于是他便去请教其他有着丰富经验的老猎人,想要学习捕猎兔子的技巧,想要知道老猎人们是怎么抓到那么多兔子的。老猎人给出的方法很简单啊:就是抓住一只野兔,然后在野兔的尾巴上绑上一些炸药。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野兔拖着燃烧着引信的炸药回到兔子洞,就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了。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对于年轻的猎人来说,却有着万般的困难。因为他根本抓不到兔子,他连一只野兔都抓不到。所以他思前想后,决定去宠物商店买一只宠物兔来做替补。天真的想法所造成的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宠物兔因为常年的驯化,并没有飞奔向兔子洞,而是拖着燃烧着的引信,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年轻猎人的身边,将他和他掀翻兔子洞的计划一起炸上了天。

这则都市传说颇有点冷笑话的意味,但是故事本身却有着相当明确的指向,那便是猎人和兔子。不过这里的猎人和兔子,并不像寓言故事那般有着隐藏的含义,它只是相当简单明了地指代了两个不同的位置而已。这也就意味着,这则都市传说必然拥有着一个与某些社会现象息息相关的源头。在信息高速的当下,我们肯定都已经知道,这则都市传说来源于澳大利亚。那澳大利亚原本是没有兔子的,是英国人将它们带了过去。在18世纪的后半叶,一些英国农场主将兔子们带到他们位于澳大利亚的农场。自此,兔子们在那个完全没有天敌的地方,开始肆无忌惮地繁殖起来。它们繁衍的速度有多快?快到仅仅只用了30年的时间,便从数百只的队伍壮大成了百亿规模的兔子大军,几乎占领了整个澳大利亚,霸占了几乎所有的澳大利亚草场,使得澳大利亚的水土自然生态迅速恶化。于是看不下去的政府派出了猎人,悬赏这些无法无天的兔子,并竖起篱笆和围墙,企图将肆意破坏的兔子们隔离出草场和农庄。毋庸置疑,这场人兔大战是相当夸张和惨烈的啊。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些照片,也只能反映出当时惨烈程度的抑郁而已。显然,我们的炸药兔都市传说所指向的,就是这场人兔大战。也许真的有人用过绑炸药的方法来捕猎兔子。不过它也依然有着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那就是为何在一个指向人兔大战的故事里,加入了一只被驯化、以至于放走它,它依旧会跑回主人身边的宠物?

在这里,针对这个疑问,我要与大家分享另一则都市传说,它是炸药兔的衍生版本,故事的名字也同样有趣,叫做“兔子吹风机”。故事说到,一位作风正派的年轻人养了一只活泼好动的猎狗,经常调皮捣蛋。一天,年轻人晚上下班回家以后,发现自己家猎狗的嘴里叼着一只兔子。他定睛一看,这只被自家狗咬死的兔子,居然是邻居家的宠物兔。在惊慌失措之余,他决定帮自己的宝贝猎犬掩盖罪行。他洗去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兔子身上的泥土,然后细致入微地用吹风机,将兔子尸体上那些早已没有了温度与生机的毛发吹干,甚至还悉心地将其保养了一番,以做到这只兔子好像还活着一般的错觉。待到半夜又蹑手蹑脚地潜入邻居家的院子,轻轻地将那只兔子放回了它原本该待着的笼子里,并希望邻居认为这不是一场谋杀,而是他们疏于照料的自然死亡。到了第二天早上,邻居家的院子里出现了意料之中的骚动。年轻人急忙想去看看自己的杰作,能不能糊弄住自己的邻居,适时地也能在语言上引导他们,认为兔子是自然死亡的结果。事情却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因为邻居们显然被吓坏了,而他们之所以被吓坏,是因为这只可怜的宠物兔其实在昨天上午就已经死去了。邻居家的孩子不仅仅为它的离世而流泪,甚至还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葬礼,将它埋葬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面。啊,但是现在它却又安安静静地回到了笼子里,安详地闭着眼,干干净净,毛发鲜亮,就像它还活着,就像它只是睡着了而已。

这则都市传说来自于美国,是澳大利亚“炸药兔”大规模流行之后的衍生版本。我们肯定能猜测出它的流行时间大致应该是在20世纪,因为它有着典型的希区柯克式的悬疑惊悚故事的味道,对吧?甚至与那位大师的某个故事,几乎有着相同的叙事结构。这则都市传说与炸药兔相同,或者应该说它相比炸药兔,更加着重地强调了“宠物”这两个字,并且直接地联系了与死亡相关的话题。

在这里我想向大家抛出一个疑问,就是如果各位养兔子,那么会吃兔子肉吗?那如果各位养狗,那么会吃狗肉吗?如果各位养牛,那么会吃牛肉吗?以此类推,这个疑问可以涵盖所有能够成为有陪伴性质的宠物的所有动物。抛出这个疑问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两则故事所带来的反思性质,所指向的就是这些内容。很有可能大家的答案会是:“啊,我养猪,但是会吃猪肉啊。”只不过人文领域的一些学者以及民俗学者们,特别是人类学家们,可能会针对这样的答案来做出一些补充。通常来说,学者们认为我们人类有别于一般动物,或者说高级于一般动物的原因是:我们能够思考和想象。而思考的理性与想象的感性中和之后,便能诞生出一个可能不会出现于一般动物的情绪,就是“同理心”。夸张一点来说,就是,我们之所以有资格将猪、牛、羊摆上餐桌,恰恰是因为我们有同理心、有愧疚之心。这份同理心与愧疚之心,几乎每时每刻都对我们的行为作风产生着各个方面的影响。而为了消解这种因为心理、因为同理心而产生的矛盾情绪,为了维护我们群体自身的心理健康,满足群体自身的心理需求,便诞生了像是“炸药兔”或“兔子吹风机”这样的都市传说。它恰恰是一种群体心理的排解,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做到不依凭执笔,仅仅依靠口口相传,便能将其延续传播,甚至流行上百年的程度。

当然,我们上面说到的也只是都市传说的一类。那我相信有许多观众所熟悉的都市传说,并不像我们上面所诉说的那两则那般的温和,会更加的可怖一些。那些可怖的、带有强烈恐怖色彩的都市传说,其本质与我们上面说到的那一类都市传说相同,其实都是一种心理上的排解,但在指向上是不同的。指向的不是在群体之中我们自身的心理世界,而是指向了群体的意识,描绘的是有关于信仰的崩塌。或者应该说,它排解了群体心理内容上的一些统一的、压抑与矛盾情绪。西方世界的哲学家尼采,在19世纪语出惊人,他说“上帝已死”。他所描述的是,在社会飞速发展的状态下,在理性与科学的冲击之下,人们集体意识上出现了对于信仰的怀疑,以至于做出了背离于信仰的行为。众所周知,我们都很清楚宗教对于西方世界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从某种角度来看,在西方人文领域中,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冲击任何理论、任何事物,但不能在缺乏背书的情况下,轻易染指与宗教信仰相关的内容。但是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有一个在人文领域之中的分类,它可以毫无障碍地跨越这一壁垒,肆意地描写有关于信仰崩塌的故事。它就是在文艺复兴时期诞生的、衍生于文学的载体——小说。

在欧美的60到70年代,一个文化被砸得稀碎的年代,社会的价值观与人文情怀,就像是已经被发射了的洲际导弹一样,高速地奔向目标地点。人类学首先蒙难,而后一些浪漫的人文思想,便诞生在了这场爆炸里。而描述信仰崩塌的浪潮,也正是诞生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惊人的政治事件、邪教组织的泛滥,再加上情调至上的生活哲学,以及心理学受到的追捧,无形地滋养了一种独特的漠视氛围。即使行乐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一种普世价值观,那如果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环境非常的压抑,想要寻找一个毫无节制的年代,那么60年代的西方简直就是天堂。我们刚刚说到的描写大量有关于信仰崩塌内容的小说,就是在这个年代开始大行其道的。现在我们会亲切地称它们为通俗类恐怖读物。其中有一本小说就有着十足的代表性,它有着一个令人好奇的名字,叫做《米歇尔·记得什么?》米歇尔记得他是如何在自己六岁的时候,被他的妈妈送给一个信奉撒旦的邪教,当做祭品使用的。记得他如何在81天的邪教经历中,目睹同伴被杀害献祭。记得他是如何被强迫在圣经上排泄。记得他是如何被强迫与一条蛇发生关系。这种题材与内容的小说,就是典型的描写信仰崩塌为主要内容的读物。如果你翻看过相关资料,就会发现这本小说充满了神秘学的基调,其中有着大量的宗教、宗派、仪式与奥秘。夸张来说,它甚至可以被作为一本宗教仪式的入门手册,或神秘学的入门书籍来看待。只是它的影响力依然有限,因为它没有能够担任起排解一个群体心理压力的职责。

真正担任起了这一责任的,是一本将描绘信仰崩塌推上了全新高度的小说。它就是大名鼎鼎的《罗斯玛丽的婴儿》。《罗斯玛丽的婴儿》诞生在60年代,也有着我们现如今已经能够背得出来的传统恐怖要素:漂亮的女主角、宽敞舒适的公寓、古怪的邻居与诡异的屋檐。唯一不同的事情是,《罗斯玛丽的婴儿》采用了极简的文字艺术,没有大量的修饰与描写,而是尽力地将生活的一面展示给读者。它之所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便是在这一点上。它巧妙地将恐怖本身给隐藏了起来,用生活自己,借用宗教的名义与神秘学的未知,来进入我们的心理世界。在拥有5000万天主教徒的美国,这本书被形容为撒旦的宣传册,宣扬撒旦就在人们的身体里。从某些角度来看,好像确实如此,因为它在当年就大卖了100万册,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数字。并且在隔年,这个被戏称为“撒旦宣传册”的商业奇迹,又被一位叫做罗曼·波兰斯基的导演搬上了电影荧幕,还获得了一项奥斯卡。在《罗斯玛丽的婴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各家小型出版社的编辑们,就像发现了金库的钥匙,四处搜罗这一方面的作家与写手。紧接着,《驱魔人》在1971年面世。自此之后的恐怖类型小说,几乎都与撒旦离不开干系了。

《驱魔人》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将神秘学引向了科学的范畴,并且堂而皇之地将二者进行了比较。在他的故事里,显然是宗教占了上风。只不过一如其他有着信仰崩塌元素的读物一样,这本小说里的宗教占了上风,指的是撒旦与邪神帕祖祖占了上风。无论是书中提到的附魔现象,或是对于青少年精神隐疾的详细阐释,都表明了它依旧在使用信仰崩塌作为其作品的基调,利用我们对于生活,也就是对于现代科学的已知与怀疑,以及对于宗教与神秘学的民俗、迷信和未知,来恐吓我们,并在恐吓之余,为我们的心里带来一丝怪异的满足感。整本书使用了在那一时期的、大量的新兴科学来对于我们的思维进行暗示,目的则是将它们与魔鬼恶魔联系在一起。那比如在讨论附魔这一问题上,也就是恶魔上身这一问题上,小说就有着很明显的啊、想要联系像精神病学家荣格对于梦游症的阐释。由此可见,人们对于这种心理排解的需求量是极大的啊,而我们说到的那些可怖的都市传说,也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诞生的。

到了我们当下,带有恐怖色彩的都市传说,更喜爱将宗教透明化,将可怕的社会现象或事件,抽象地摆放至透明的宗教玻璃窗的后面。也因此,假如我们忽视这些都市传说的恐怖元素,便会发现它的内容,不仅仅为我们心理世界制造了排解的通道,同时还有着某些警醒的意味在其中。同时它还相当微妙地摒除了在一个科学至上的年代中,可能会出现的鄙夷和不悦,也就是它将宗教完全地透明化了,以使得无论我们追随的是科学还是宗教,或是自愿遁入神秘,都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它。这些故事的结构一般都有迹可循,诸如最近一段时间相当出名的啊,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女人无辜地在街上跳起了舞,动作机械重复,十分怪异。假如我们在这个时候惊扰了她,她便会手持利刃对我们紧追不舍。机械而重复的动作,实际上就是抽象了的宗教仪式动作。而穷追不舍以及利刃的威胁,描绘的则是城市中的黑夜所隐藏的危险。这些故事一般都取材于发生在城市中的那些无差别袭击路人的伤害性事件,借用宗教与信仰的元素提醒我们,一个象征着文明的城市的夜晚也未必是绝对安全的,需要我们在走夜路的时候保持警惕,提防那些潜在的危险。更大的作用是,将我们原本对于某些威胁而产生的心理情绪,用一种仪式化的心理意识排解出来。

而另一些类都市传说的内容,甚至直接指向了我们各自的生活本身。或者应该说,它所指向的是我们过去生活所积累的大大小小的各式心理障碍。就比如我们在之前节目中提起过的“规则类怪谈”。“规则”这两个字本身,它在社会上原本行使的目的,是为了建立秩序。但在建立秩序的过程中,也潜移默化地淡化了我们各自自我的特异性,也就是使原本应该拥有明显差异的你和我,我们各自的自我变得更加的统一了。在行为结构上,规则与宗教的仪式并无二致,是一种“怎么写就要怎么做”的约定。那只是规则类怪谈却隐隐地提示我们,或者应该说,它强调的是一种反叛,强调的是破坏规则啊。就像如果一则规则类怪谈的规则没有被打破,那我们所期待的故事也就无法继续进行了一样。换句话来说,就是它所反叛的内容,恰恰是规则本身,提供的是一份在规则之下,寻找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差异性,利用规则来对自我进行探索的相当抽象的心理排解,打造的是一种暂时性的、非常私人的精神状态。OK,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聊到这里了。在最后还要说一点,我们今天啊、我们今天聊到的这些都市传说,或者说我们所浅析的都市传说类型,是围绕着西方文化建构的,并不是我们东方文化建构的都市传说类型啊。主要不是说东方的不能说,而是说,而是怕说了以后出现一些问题啊。老观众肯定都知道,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的“虐恋”吗?啊,差不多的意思。OK,那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那我们之后再见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