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岭 在恐惧与惊吓之间的独一心灵体验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主题将有关于系列游戏《寂静岭》。相信《寂静岭》的大名对于频道里的游戏玩家们来说，应该是声名赫赫了。它在千禧年后带来的被称为“心理恐怖”的类型格式，以一种形容的姿态，却又实在的模样，将我们领会了恐怖与惊吓之间的另一些东西。之所以它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因为它虽然在自己的游玩内容中并行了恐怖与惊吓的元素，但最终下落于我们体验之上的，却是处于恐怖与惊吓的之间，一个存在于恐怖与惊吓之缝隙中的事物。这一事物我们曾经记得，可却又被我们自己迅速遗忘。而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又在伴随着场域和事件，旋即而来的外在刺激下被唤起。没错，我们讲述的这一事物，正是心理学领域中经常被提及的“无意识”。

无意识与《寂静岭》这一游戏系列不仅有着联系，更可以说，《寂静岭》系列的诸多游戏设定，都是围绕着心理学领域中有关于无意识的概念与理论开展并进行设计等。其中最为典型、也是这一游戏系列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设定，那便是它的世界构成——由表世界与里世界以一个相对应的姿态被构建。而我们今天的话题，就将围绕于这一点展开。

记得许多古早的纸质游戏攻略，曾经用这样的表述，以教玩家区分表世界与里世界：“表世界是现实世界，里世界是异世界。” 其实我们都清楚，类似于这样的解释，其最主要的目的在于区分两个世界的不同属性，也就是作为前者的表世界更接近于现实，而作为后者的里世界更接近于非现实。古早的纸质攻略们之所以强调这一点，也许是为了叫我们更容易理解剧情或关卡与关卡之间的分别。而我们在这里强调这一点，是因为那一简单的、犹如区分车头和车尾的概括，在某种意义上能够作为使我们更好地理解《寂静岭》系列其世界观是如何构建，以及它为何选择这样去构建的方向。这其中也包括了表世界之游戏设定所影射的某些现实意义。

实际上古早的纸质攻略们做下的那一区分，有可能是不自明地做下了物理世界与梦境世界的区分。以完全的心理学观点来看，表世界正是心理学领域时常会被学者大家们指认的“物理世界”，也就是我们所认为的广泛意义上的真实世界。而里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异世界”，则指向的是心理学学者们在无数文献中被着重勾勒与强调的“梦境世界”。我们在前一期节目中已经对此有所提及：无意识通常会在我们沉睡时苏醒过来，又在我们苏醒之后沉睡而去。如果我们套用作为游戏的《寂静岭》的世界观，致我们所身处的场域世界之中，以想象的方法与心理学的理论来对应游戏中的这一设定的话，便会发现它也可以写作为：无意识通常会在我们去到里世界时苏醒过来，又在我们离开里世界回到表世界时沉睡而去。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这种苏醒与沉睡的转换过程中，一个被称为“直觉”的东西诞生了。而创造它的正是被弗洛伊德称作为连接我们个体无意识的潜意识。无意识隐藏在潜意识之下，随时准备将无意识中保存的内容调用而出，并对处于某个当下的我们自身的行为抉择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问题在于，无意识究竟保存了哪些内容？弗洛伊德认为，无意识保存了被压抑，也就是被抑制的记忆或情感，以及在本能引导下的原始冲动。前者我们可以理解为个体获取了生存权利之后的创伤，而后者我们可以理解为个体获取生存权利的再图。二者几乎相互呼应，其实弗洛伊德的这一观点遭到了相当多的质疑声，因为他无异于在强调无意识几乎保存了个体在自身生命历程中所遇见或经受的全部事件，以及伴随着那些事件的所有体验。就像我们能明显的在刚刚提及那前后二者上，也就是生存权利的确定以及生存权利的“再图”上所能直接体察到的一样，前后二者始终处于一个互相转换的状态，并始终围绕于本能。就好像我在这里说出“如何生存，然后如何生存，然后如何生存，然后如何生存”类似于这样的一段不断重复的字句一样。前一个“如何”意指“以怎样的姿态生存下去”，后一个“如何”意指“是否能够拥有生存的资格”。再简单来说就是，前者表达“我想活成的样子”，而后者则表达“生活的真实状态，一个真正的生存的状态”。它们相互叠加并不断循环。

从社会学的角度或是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弗洛伊德似乎确确实实是在指认无意识记录了个体在自身生命历程中所遇见和经受的全部内容。然而，如果我们深入并结合认知心理学等新心理学的视角，不只是以一个片面的角度去看待弗洛伊德的观点的话，就会发现它实则是在表达不同个体所会遭受以及面对的不同情境。有一个在我们各自的生活场域中，都有可能遇见或听说的例子，就能很好地对此做出注解。疾病在每个人的生存图景中几乎是一份不可避免的经历。药物并不总是奏效，身体罢工下的机能失去，都迫使本能般维持自身生存的个体们去寻求接受专业医护的机会。而在接受专业医护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种特定的身体损害。这一身体损害直指寻求医疗帮助的个体。我们都知道，伤害自己的身体是违反生存本能的。生存本能指导我们，要极力地避免自己的身体受到损害，以至于在出现危机或类似危机的情境时，它会迫使作为个体的我，以服从、逃避、亦或是反击等不同的方式，去规避或减小自身所会受到的身体损害。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专业医护往往会强迫我们违反这种本能。它指认，我们必须在服从一种身体损害发生的状态下，也就是在违反自身生存本能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生存的权利。其中一些身体损害程度较轻，比如点滴打针。另一些的损害程度则较重，比如创口性的外科手术或截肢。这类身体损害，它所发生的情境，包括迫使我们违反自身生存本能去接受类似于一种自残式的疗愈，都被作为个体的我们不自明地记录进了无意识当中。而后当我们沉睡过去之后，在一个被称为梦境的世界里苏醒过来，心理学指导我们，在梦境世界中，往往无意识内容会成为有意识的内容。有时它甚至会成为梦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比如我们刚刚提到的，在那身体损害下的、违背自身生存本能的恐惧，就会成为我们在梦境世界中的有意识。用今天的语境，也就是《寂静岭》的世界观来讲述的话，便是它会成为里世界的组成部分。它会成为里世界中的有意识内容。于是我们也就看到了，出现在里世界之中的经典怪物形象——一个并不拥有面容的姿态、怪异且持有能够对我们造成身体损害之物件的护士。

打针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伤害，针头刺入皮肤的疼痛，提醒了我们这一损害所具备的真实性。至少身体提醒我，它是真实的。我们往往并不会直接地自明这一点，即使拒斥整个医护的过程，也往往都会将拒斥的源头指向恐惧，或任何令作为个体的我们自身不安的情绪。致使我们可能会在梦境世界苏醒，出现类似于《寂静岭2》的男主角那般的有意识内容——一个只能被模糊地形容成可怕护士形象的有意识内容。只是有意识接入无意识的过程，并不是我们上述的简单过程，它往往更加的复杂，复杂到我们不能忽略任何微小的细节。例如我们在《寂静岭》的护士形象上所察觉到另一些微妙事物一样。原因只在于，我们将将讲述的，实则是在视频先前提到的无意识其最为基本运作构成的一半。我们刚刚的例子停留在了“如何生存，然后如何生存”的第一个链条中，第一个“如何”与“如何”之中。第一个“如何”，我们将以怎样的姿态生存下去？以一个避免自身遭到损害的姿态生存下去，它直指本能。也就是第二个“如何”，我们将怎样才能生存下去？以一个接受身体遭到损害为前提的代价生存下去。这第一个链条所指代的，其实是非常原始的本能——挫折与本能。那么为何挫折在前？因为仅对于心理世界而言，本能往往是被挫折、纠正与再教育的。

说到这里，各位可能都已经发现了这种“本能、挫折与本能”，这一被挫折、纠正、再教育的本能，其实无异于向我们揭示一个个体如果生存的越久，其本能、挫折，连带本能所产生或记录的无意识内容，也就越多、越复杂。就比如现代社会的所有人都经历过专业医护之下的身体损害。只是也就像渴望一直健康并开心下去的各位那般，大多数人所经受的身体损害程度都是轻微的。然而在这轻微的身体损害过程之中，我们也可能会见证他者受到的身体损害，也就是会经历一个见证的过程。我们在见证时不自知地处在了违反本能的身体损害与妥协身体损害以维持生存者二者之间。致使了我们此时所会产生或记录的，无疑是过程。从一个经历的情境，投身到了一个预设的情境里。类似于看见自己伙伴打针的小朋友，会在见证了他那一个伙伴的哭或不哭、反抗或放弃反抗的行为后，在自己面对此类情境时，所会做出的后续反应。一样，作为个体的我们自身，会有意识地将某些情境进行预设，以一个猜想的方式进行推断。然而在这一从见证到预设的过程中，无意识的内容其实就已经产生了。

现在再让我们来重新审视身体损害的例子。一位护士手持针筒，要我们做出违背生存本能的妥协。我们清晰地认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将会被他者伤害。因为我们曾以不同的方式或不同的路径见证了这一伤害的过程。于是，当预设的情境从飘渺的设想成为坚实的当下，当针头真正刺入我们皮肤的瞬间，我们既是身体损害的经历者，同时又再一次地成为了身体损害的见证者本身。第一次见证是一种预设，而第二次见证则会在消除预设本身的同时，始终将我们牢牢地固定在见证者的位置上。因为我们在一次见证的过程中，已经产生了无意识的内容，并内化在了真正遭受身体损害的过程里，形成了二次见证下的心境剥离。弗洛伊德称为“压抑抑制”，也就是我们所提及的本能挫折。它在修正和教育本能本身。也正是因为二次见证这一现象，致使了遭受身体损害的个体，能在最为激烈的生存本能反应下，自行安抚自我的情绪，消解侵占大脑的危机，指令已注意到其他事物，诸如正在对我们造成身体损害的护士小姐的身材，或某位男护士、某位大夫的脸庞与美貌。因此我们便看到了《寂静岭》的护士怪物形象，还有着情欲的表达。这一表达折射的是游戏主人公在物理世界时的无意识内容，投射至梦境世界，也就是里世界中，成为了有意识的具体形象。

毋庸置疑，各位必定又发现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围绕于医院的身体损害实例，其尺度是相当受限的。我们只能规定独一的情境，表达这独一情境中的无意识运作机制。然而真实情况是，无意识运作在我们所能认知并体验到的整个世界中。就像《寂静岭》中护士形象的情欲化结果，它必定连携着诸多由不同个体的生活场域、知识的触及，以及社会秩序本身所带来的有序的物质，以及无序肉欲下产生而出的、属于不同个体的预设。就像有些人会觉得护士的着装性感，而另一些人则不这么认为。这便是属于我们个体做下的不同预设的区别。这些千差万别的预设，这些不同的有意识内容，诞生了独立于其他个体的、属于我们自身的无意识内容，形成了某种独一的心灵体验。《寂静岭》所描绘的，或者说它致力于描绘的，正是这种心灵体验，将它以抽象的文字内容或具象的形象表达出来，以形成一种象征性。大可以说，《寂静岭》所打造的心理恐怖，正是我们在不断见证下产生的、属于各自预设后的独一心灵体验。因此，它带来的感受极为复杂，可以被形容为恐怖，也可以被形容为惊吓，或任何能够代替那作为动物的人在违背生存本能时的心灵体验。而象征性地表达了梦境世界的里世界，则构成了这部作品最为主要的陈述通路。好的，我们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下期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