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 艺术的记忆

艺术总是有着一些令人悲伤的特质。当然，我们说的不仅是围绕着艺术家们的个人苦难，我们这里说的是萦绕在艺术周围的悲凉氛围。纵然艺术会给人带来快乐，给予我们鼓舞，甚至缔造出属于我们个人的希望，但我们也终究逃脱不出“艺术”二字所锻造的悲凉。

在艺术领域，文艺复兴时期的蒙娜丽莎是备受推崇的艺术作品。围绕着这幅杰作，有着数不清的杰出艺术批评家们对其做出解读。在他们只言片语中，我们知悉了这幅杰作的那一袭淡淡笑意，占据了他所想要传达的所有内容。大可以说，它的艺术性都被包裹在了那一抹微笑之中。艺术批评家，同时也是哲学家沃尔特·佩特写道：“他比他端坐期间的那些岩石更加古老，如同吸血鬼，他已死过许多次，而且得知了坟墓的秘密。他曾潜入深海，全身上下仍环绕着海洋的神秘色彩。他曾与东方的商人交易古怪的织品。他曾是利达（Leda），剩下了特洛伊的海伦。也曾是圣母玛利亚的母亲圣安妮。这一切对他而言，都犹如只是七弦琴与长笛的音乐，也只存在于他轮廓的细腻线条以及延年与双手的细微色调当中。将成千上万的经验归总于一体的永生不朽是一种古老的幻想。现代思维则认为人类的概念系由各种形态的思想与生命塑造而成，同时也将这一切概括其中。” 蒙娜丽莎无疑可以是那种古老幻想的体现，也可以是现代观念的象征。这一袭颇具意识流观感评价的言外之意，告诉我们，蒙娜丽莎的微笑之所以带给我们一种难以言说的宽慰感，或是无法解释的神秘氛围，是因为他在望向我们——一个全然无需再去加以注视的角度，保持微笑地望向我们。无论我们各自的生活是否成功、是否失败、是否值得被铭记、是否早已被遗忘、是否勇敢、是否懦弱、是否富有或贫穷、是否能算得上是个好人，无论如何，我们只要站在这幅作品的面前，那一抹微笑都会静静地迎接我们。它向我们展现了一个笑容本就应该拥有的力量。这在我们当下的现代社会，已经成为了一种可比作奢侈的事物，也就是一抹发自真心的慈爱，并关切着每一个人的笑容。

从单一的角度去说，这抹笑容为我们的心灵带来了宽慰。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一抹笑容又无形地为我们的心灵抹上了一层悲伤。我们时常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或者应该说，当我们自己的年纪渐渐越过所谓的人生黄线时，几乎每个人都会默默地将自己的过去仔细地审视个清清楚楚，目的则是为了弄明白自己半辈子来践行的道路是否正确，自己能被评价为成功吗？或者最单纯的就是，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个好人，是不是一个值得拥有最为基本的尊重的人？我们终有一天会困惑于类似于此的事情，就像困惑于金钱与人生的关系，责任与义务的暧昧不清。就像我时常都会困惑于在B站发布这些视频究竟有没有意义。其实艺术也有着类似于此的困乏，它是如此地感性，以至于就像是一个正在反思自己上辈子的人一样。社会的发展，使得艺术像是个中年人一般，时常踏上一段反思的道路，回望过去的一切，极力地在社会飞速发展的大前提下，向现代社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批评家们、评论家们也从笔头与纸张，到如今飞快地敲打着电脑键盘，以期望能在社会快速且永不停歇的步伐间隙中，见缝插针般地帮助我们塑造一个伴随着三天一变的社会文化而不断改变的艺术面貌。于是，在艺术这位中年人所带来的略显矛盾的宽慰氛围与悲伤气氛中，一个古怪的词就出现了，它就是“品味”。

说实话，我讨厌这个词。因为在我自己的人生轨迹中，第一次真正与它相遇，是我在被一位社会规则教训、我不可以对他进行反驳之人，断定自己的穿衣眼光属于是“没有品位”时遇见它的。究其原因也只是我更偏爱深色的衣服，不如其他小朋友有朝气和活力。在以前，我所理解的品味，是一个人是否能够识得与分辨美感优劣的某个标杆。后来在一路研究艺术的历程中，我才得知“品味”二字的真正含义。亦如我们上面聊到的那样，品味的出现，并不是因为艺术作品们而分散在文化中的美感们需要被我们分出三六九等，不是它们需要一个标准线，不是精英主义秉持的消费观念下的高级与否。它的出现，恰恰是为了平衡逐渐被金钱占据的、隐藏于现实生活之中的美感序列。

一天，某位长期愤世嫉俗、经常在公共场合被人为闭麦的友人，在咖啡店语出惊人地对众人说道：“你们知道潮玩吗？那么你们知道潮玩是哪一点吸引人们的目光，并让那么多人乖乖掏出钱包的吗？不，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潮玩丑！”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继续解释道：“独特的美难以寻找，独特的丑却可以千变万化。只要站在被定义过的美的对立面，随意拿出独特美的其中一个符号的对立面，就可以创造出独特的丑，就可以创造出无数个独特的丑。因此，潮玩便在一个商业前提下，抓住了难以被满足的文化社会那不停前进的、对于艺术美感追求的巨大胃口，掏空了愿意为美感买单之人的钱包。他们之所以出此下策、却以丑为美，并刻意地控制数量，为的正是满足各个阶层人士的短暂性新鲜感。” 我们先不去评论这一论点的正确与否，那如果只是想要扳倒它，我想对于熟悉这个频道的各位而言，都是不在话下的。我猜真正吸引了我们注意的是，这一言论之后隐藏着的某种观念。那种观念让我们意识到了，品味的争执，叫我们意识到了“品味”这两个字，在更多时候，联系的并不是美感本身，而是金钱释放的能量。市场的金钱体系，它所搭建的美感序列，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自身对于美感的判断，促成了许多时候，甚至是决定了我们对于好与坏的认识，逐渐地就形成了品位的高低与否。艺术的美感也就此从一个整体，被拉伸出了所谓的三六九等、好坏高低。

然而艺术本身并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它经常性地回过头去纠正那些因为金钱这一事物而产生的谬误。它所使用的方法简单，并不会像强势的语文老师一定要我们认可某篇文章的中心思想那般的生硬与荒谬，也不会像那些自诩拥有真知灼见的精英主义者那般，要我们记忆概念，读懂看懂、理解晦涩的逻辑。艺术，用它自身的方法引导我们，用一种原始的冲动告诉我们，坚信自己认可唯美的事物，才是得以使美冲破框架、显现至我们眼前的通道。而那一框架，正是被艺术亲自赐下了名字的“品味”本身。它既是艺术派来的使者，更是它一手缔造的考验。当那道限制被冲破，艺术最大的意义便显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就是记忆。它记下了太阳在地平线落下的最后一丝余晖；记下了黑夜中在湖面上歇脚安睡的野鹿；记下了数不清的星星如何被装点在漆黑的夜空之上；记下了月亮为何总是散发着一丝诱人的阴影光亮；记下了数不清的山与山之间连通的铁道，在那之上的列车飞驰而过的样子；记下了恋人秀发的香味，为何她的唇角间总有忍不住的笑意；记下了雨滴落下的滴答声，怎样偷偷抹掉时间带来的遗憾；记下了思念的拥抱，当他们再次相遇时的炽烈温度；记下了孤独是如何摧毁我们的虚妄，叫我们更加勇敢地去驱散萦绕于孤独之上的黑暗。它记下了我们所有人。它本着众生平等的态度而来，它不在乎真理为何，即使它也会糊涂地回过头去自问反思，但它依旧会继续前行下去。也许意义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的含义是什么，而是在于它已经诞生在我们各自的心里。亦如艺术所带来的美，它早已在我们诞生之初，就为我们余生每一次对美的激动，做好了宿命般的安排。

一位不知名的法国女教师，曾在罹患肺结核的最后日子里，写下了这些字句。她说：“面对一种陌生的痛苦，你会更有抵抗的力气，因为不知道它的威力，你只能抗争，期待之后能更加饱满的生活。但如果事先知道，就只想举起双手高喊救命，愚蠢而又疲惫地说‘又来了’，你会提前知道要经历哪些痛苦的阶段，知道随之而来的只有空虚。” OK，我们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我们之后再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