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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斯·安德森的电影美学

欢迎回来。我们今天将会一起来进入韦斯·安德森的个人电影美学世界。在这个开头,我们不妨再花一些时间来复述一遍如今电影美学的定义。当下的现代美学领域,在大多数时候与西方古典美学思想不同。而在电影美学当中,过去与未来的意象则尤为重要。这一在电影美学当中的意象,可以简单地概括为“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是理性的,畅想未来则是完全感性的行为”。习惯了现代社会生活的我们,如果现在拿出手机,看看日历上规划的工作计划,特别是个人计划。那些能够为我们生活带来改观的物质目标也好,那些能够为精神世界的土壤埋下种子的梦想也好,实质上都是我们在以理性的方法,做着切实属于感性的事情。因为理性最终会告诉我们,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的变化。而一旦未来成为过去,感性又跃至我们眼前,告诉我们那是命运的安排。就这一意象,电影美学认为符合当下的美学,一定是既属于过去又属于未来的。它站在理性与感性之间的某个地方,既有着古典美学的韵味,又有着文化转变时的那份剧烈,就像电影制品们经常会缔造出的革命性的美学意象一样的剧烈。

在我们复述了电影美学的这一重要意象之后,自然会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这一意象所描绘的图景,与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气质极其相符。同时也能顺其自然地察觉到,在这一意象下所阐释的过去与未来,那份已知的或未知的,其实都属于、都归属于记忆的内容。可能这样说听起来会很奇怪。就此,我们也就几乎无法逃脱、逃避哲学在这其中所发挥的能量了。喜爱电影研究的哲学家吉尔·德勒兹曾说过:“哲学并不处于一种对其他领域进行外在反思的状态,而是出于一种与他们积极的内在合作的状态。此外,它既不会更加抽象,也不会更加困难。” 德勒兹用这样的一段话,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哲学领域对于其他领域的行为观点,也打趣地总结了一种美学世界的微妙性,也就是感性世界的那种毋需逻辑支持亦能接受和理解的通达感。事实也证明了,德勒兹用哲学方法提出的电影理论,精确地概括总结了过去的老电影们,同时也完美地预言了当下的电影领域。以我们今天的主题来看的话,更可以打趣地说,德勒兹完美地预言了韦斯·安德森这位导演的出现,同时也料到了作为观众的我们会深深地着迷于韦斯·安德森安排下属于他自己的、更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电影美学风格。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它与我们上面提到的“记忆”二字息息相关。在之前的节目里,我们提到了记忆的欺骗性质。在心理学领域当中,记忆的欺骗性质是一个共识。心理学的众多学者们告诉我们,记忆不可靠,即会撒谎。记忆的欺骗性质,并不是罹患心理疾病或精神类疾病的病人们的专属。相反,恰恰正是记忆的欺骗性质,帮助我们躲避了那些影响我们神智的疾病的滋扰。它帮助我们建立了一道强大的心理防线,忘记并拒绝那些会对我们产生严重心理伤害或精神伤害的过去。在这一基础之上,超现实主义者补充道,当我们开始进行回忆行为的时候,一出超现实的剧场就在我们各自的脑海中拉开了帷幕。我们几乎无法阻拦那些所谓的、来自于过去的真实记忆在被我们有意识地调动而出时,不会被大脑添油加醋,不会被增加细节、篡改结构,甚至去演绎一个完全相反的故事。

我们上面说到的那些,听起来可能和今天的主题毫无干系,但它们其实都相当重要,重要到可以说是我们理解韦斯·安德森电影美学的原点。在此,就刚刚超现实主义者的那番话,我们可以简单地将其理解为,当我们在观看电影时,我们的脑海里也同时上演了一段可能未被我们的理性直接察觉,但是感性已经开始对其进行接受并发挥作用的超现实剧场。而在我们脑内的那个超现实舞台之上的,正是既属于过去又属于未来的记忆。我们这里强调的记忆,是夹杂在我们各自所经历的现实生活之中的、被我们大脑无意或刻意篡改的、想象性质的内容,那些犹如梦境一般的内容。那出超现实剧场的感受,在我们观看韦斯·安德森的作品时尤其明显。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导演运用了、搭建了一份能够被我们直接用眼睛观察到的、观看到的意象内容。这份意象内容在电影批评领域,除开那些人文领域的批判性质的内容啊,单只看美学一面的话,几乎大多数的批评,在认真谈论韦斯·安德森的作品时,都无法回避一个在电影美学中不断蔓延、甚至延伸到了其他人文领域之中的概念。它被称为“时间图像”。而我们刚刚提及的这位导演,利用颜色与镜头结构建构而出的那份能够被我们眼睛观察到的意象,正是时间图像。

时间图像所表达的概念,或是它所包含的意义,与我们各自的记忆息息相关。在某些方面,就比如单从电影领域的美学角度来看,时间图像通常都归属于作为观众的我们自己。我们会结合自己的过去,也就是那些可能被篡改的记忆,那些围绕着真实记忆的想象性质的、在哲学表达上那些属于未来的内容,结合电影传达的意向,而建立出了一张全新的时间图像。那么记忆究竟是怎样建立时间图像的呢?心理学的学者告诉我们,当我们遭遇那些难忘的经历时,就比如某份非常快乐或非常痛苦的经历时,那份经历的感受就会形成一张犹如动图一般的短暂图像,印刻在我们的脑海之中。这张短暂的动图是绝对的事实,是我们能够铭记于心的一瞬间。当我们展开回忆行为时,通常都是从这张短暂的动图、这张时间图像作为意识的切入点的。而一旦我们开始追寻围绕着这张时间图像的之前或之后的内容时,事情往往都不会按照那种我们所希望的追溯事实的方向发展。我们大脑会根据我们各自先天的或后天的人格特质,对记忆进行轻微、甚至是严重的篡改,也就是加入我们被意象世界影响之后的想象性质的内容。

韦斯·安德森电影作品的精妙之处便在于此,因为它反其道而行之,先行为我们提供了一张在心理学意义上应当被称作为共同的“事件图像”。这张由他打造并提供的时间图像,因为它本身具备的可视化因素,使得它能够轻易地调动出属于我们各自脑海里的、属于我们各自记忆的私人时间图像,从而让我们围绕着那张时间图像的想象性质的内容变得更加活跃。就此我猜大家也都听出来了,那便是韦斯·安德森所缔造的那份可视化时间图像,正是由颜色与镜头结构组合成的电影图像本身。也就是说,如果大家愿意,可以称它的电影为会动的摄影作品。我们即使关掉声音、回避剧情,只去观看它作品中的那些由色彩与镜头结构组合而成的影像,也不会过多地丢失掉由图像传达而来的艺术感受。这一切的原因,正是因为那张共同的时间图像映射了我们内心中的私人时间图像,使得我们的感性唤醒了个人想象性质的内容,并认为这一切都还处于理智的掌控之中。

当我与另一位研究电影多年的人啊,有人聊到韦斯·安德森时,他提到了令他过目难忘的一幕。就是在《法兰西特派》中,由欧文·威尔逊扮演的萨泽拉克,那位热爱骑行的旅行专栏作者。他提出自己在看到这一幕时,某些内心中的隐藏在过去的记忆立刻被唤醒了。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自己在少年时期非常想要一辆自行车,想到自己也曾想象这位专栏作者一般地骑行,去探知那些无人在乎、更无人知晓的城市面貌,享受那种畅快的自由感受。毋庸置疑,从我这位友人的口中,他自己其实也深知这一点,那便是他曾经的记忆,那份深植在他脑海中的时间图像被调动了。韦斯·安德森魔法般地用一张共同的时间图像,映射出了他最为渴求的东西。而后,想象性质的内容便冲破理性与逻辑的枷锁,开始修改它围绕着那张时间图像而出现的事实,将它打造成一份梦想,进而将事实改变为一份意象。自然,围绕着这份梦想的许多内容,可能都是所谓的虚假的。但我们也必须明晰,那份被唤醒的意象,也就是那份渴望自由感受的欲望,是绝对真实的。换句话来说,就是在那些想象性质的烂漫奇境之中,我这位朋友最真实的话语就是那四个字——“自由感受”。他也深知这其中的精妙所在,但有些时候,艺术最具感染力的一面就在这里,就是它能毫无障碍地叫我们承认一些无论是美好还是丑恶的事物。

我们之所以会做下类似于这样的定论,正是因为韦斯·安德森告诉了我们一个事实,那便是由他建立、那个跃动在屏幕之上的荧幕之上的世界是完全虚假的。至少没有人在清醒之后会不承认一个世界不可能是完全对称的这么一个事实。这位导演所搭建的那个刚刚被我们称之为虚假的世界,其实是一个意象的世界,一个绝对完美的世界。一切都一丝不苟,一丝不苟的物品被摆放在一丝不苟的地方,一丝不苟的色彩出现在一丝不苟的线条轮廓之中,所有的事物都是那么的精致与美好。然而,那种美好的世界,那种色彩明艳的世界,是现实世界所不具备的。这种强烈的反差,使得我们的心灵在这种刺激之下被轻易地唤醒,包括储存在记忆之中的那无数张时间图像。即使我们无法理性地为这件已然发生的事情做出总结,但也依然能够感性地感受到它切实带来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想象性质的内容。没错,那张被这位导演建构的共同的时间图像,就是一份相信美好并秉持美好的时间图像。一张处于意象世界之中的、涵盖了那异想世界全部回忆、所有过去与未来的时间图像。一张向美同时也是美好本身的时间图像。这很难不叫我们的心灵积极地对这张共同的时间图像做出反馈。那恰恰因为我们每个个体都是向美与美好的。

例如这位导演在那个异想世界之中编排下的那些故事一样,故事中的几乎所有人都在一个完美的异想世界中追求着完美。但故事中也几乎没有一个人物可以被称之为完美。所有角色都或多或少地有着自己的缺陷,那些不完美或引人话语的地方。他们挣扎在自己所处的过去的历史漩涡之中,就像《布达佩斯大饭店》。他们向往在某些没有顶峰、更没有终点的未知旅途上,就像《法兰西特派》。他们紧缩在那些或热情或冷淡的童话里,就像《月升王国》。这些角色通通都不是完美的,也有着悲剧色彩伴随着他们的过去甚至是未来,但向往美好的意象却是共同的。也正是那个完美的意象世界所营造而出的那张共同的时间图像,是绝对真实的。它不仅仅解释了为何这位导演的影片会如此地吸引我们,更反映了韦斯·安德森的个人哲学,也就是那些不完美的、为完美而努力着,那些在标签上不属于美好的人、为美好而努力着。那么完美而又美好的世界,究竟是因为它本就如此完美,还是因为既不美好也不完美、却一直努力向美的我们才如此美好的呢?我猜答案一定是后者。世界的美好来自于我们的自私与努力。世界之实在的美好,诞生于我们的任性与勇敢。正是不完美但向美的我们映照出了世界的美好。就像那些深埋于我们的内心、代表着过去、却映照着未来的时间图像一样。就像《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经历最后的命运一样。

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非常高兴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在上一期聊到时间图像与记忆相关内容时,已经有观众在留言中提到了韦斯·安德森这位导演。想必肯定有许多人已经理解并判断出了我们的这期节目。当然,我们今天也只是笼统地、概括性地谈论韦斯·安德森这位导演在美学方面的内容,并没有深入地谈论它是如何建构并将这些内容设计而出的。就此,因为网络平台上的一些杂音,可能会让新观众产生一些误解。在这里如果大家有时间的话,可以去频道里翻看我们之前讲述美学为何的节目,便会知悉,建构与设计其实并不包含在美学领域的探讨范围之内。美学更多探讨的是作为观众的我们所感受到的内容。就像那句话一样:“怀美之人不求美为何物。” 如果大家感兴趣,就请多多点赞收藏,那我们就可以单拿他的一部作品来慢慢分析。OK,我们之后的节目再见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