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行为艺术

欢迎回来，大家假期愉快。我们今天这期节目的话题是行为艺术。我猜大多数人应该都会对“行为艺术”这四个字感到好奇。而对于专门学习艺术的人而言，它更是一种叫人不知该秉持何种态度去面对的，处于现代艺术时间线、与传统艺术完全割裂，但却又和趋于传统思想和形式有着藕断丝连的艺术情感。大家都能听得出来，我们这话说的其实非常微妙。

通常来说，在大多数人的认知当中，“艺术”二字都会被理解为一种后缀。它预示着排列在它之前的行为，或是哥特式，或是未来等等一系列的字眼，往往都决定了它在艺术领域中的门类，然后组成我们所熟知的某个名称，就比如哥特式艺术。一般情况下，这样的辨别方法都是行之有效的，它能很好地帮助我们认识、分类，甚至是深入地去学习艺术领域中的某个区块、某一形式。然而，这样的认知、这种方法在行为艺术面前却失效了。就像我们在刚刚那段话中，使用的词藻为“艺术情感”，而不是“艺术形式”，这种服务于传统分类的字句一样。面对已经完全向传统艺术宣战、已经完全割裂于传统艺术的行为艺术，面对这个已经放弃了画框、放弃了挂在墙上或是摆在基座上的全新艺术的时候，形式已经只能被作为一种形容，甚至只能被当作为一种调侃了。矛盾的地方在于，行为艺术虽然与传统艺术割裂，但是它却又与传统艺术建立了相比其他挑战传统艺术的现代艺术而言，要更为牢固的关系。总结来说就是，行为艺术意味着艺术领域的一场变革，对于艺术家们来说，这是一种创作的改变，而对于欣赏艺术的我们而言，这种改变已然是一种革命了。

刚刚大家一直在看着的、十分夸张与怪诞的视频片段，是法国艺术家奥利维埃·萨迦赞（Olivier de Sagazan）在1998年开始演绎的行为艺术。作品的名称叫做《变形》（Transfiguration）。就此，我想向各位抛去一个围绕着行为艺术的老掉牙的问题，就是这出行为艺术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现成的说法，他说：“《变形》描绘了雕塑家想要将其创作变为现实的渴望。他妄图为创作注入自己从未能够注入的生命力。于是他以绝望的姿态，展开了一场属于艺术的自我救赎，展开了一场人与作品之间的蜕变。他消除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掩盖在艺术材料之下，成为了作品本身。表达了艺术情感中的一种对于另类自我的迷恋与声望。” 上面的这些就是解读的全部内容。我现在开始好奇，在收听这期节目的观众之中，有多少人会赞同这样的说法？还是说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太赞同这样的说法？至少觉得这样的解释不能完全地说服自己，甚至有人会认为这一解读的理解肤浅，没有刺穿或是进入隐藏在疯狂表演之下的艺术行为。实际上我猜测，大多数人都不会完全认同刚刚那样的解读。而我的这一猜想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以将近一年的观察来看，频道里的大多数观众，都对于文化保有着属于自己的真知灼见，不少观众甚至展现出了对于艺术的独到眼光。

其实我倒认为，大家从刚刚的那一行为艺术作品《变形》上，感受到的是各位现在正看着的这一艺术作品所表达事物的近似感受或理解。没错，这是一张摄影作品，一张朴实无华的照片。照片的拍摄地点显然是在地铁上，人物是一名戴着墨镜的女子，事件则是相当简单的，那些被隐藏在墨镜之下的眼泪。作为观看者的我们，被迫以一种个人的超然姿态和视角，越过墨镜制造的障碍，去看向照片上主要人物的内心。即使她的双眼仍被墨镜遮蔽着，我们被迫与戴着墨镜的某位女子一同向内，去感受隐藏在泪滴之下的世界。也许很快，也许很慢，这起由象征着外在的墨镜与象征着世界的眼泪，连接着照片的主体，也就是这位女士，将我们带向了理性的反思或感性的反思之中。我们会瞭望社会现代人的面具与压力，我们会感受情感，细枝末节或荡气回肠的情爱。我们会发起批评，询问到底是何遮蔽了我们的面容，又是何物致使了我们的冷漠。敞开的心灵状态，会让这种遐想进入一种半癫狂的状态，感性与理性被混淆了。大家可以打趣地将它称作为一种“胡思乱想”。然而正是这种“胡思乱想”，这种对应于这一摄影作品的“胡思乱想”，如若被用作于上面的那一叫做《变形》的行为艺术的解读，恐怕会受到更多人的认可。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我们在开头分享的那一解读说法，才是所谓的标准答案，是艺术家亲自做下的注解。

那么，为什么我们无法呼应于艺术家的这一表达呢？在20世纪，观望人类大规模互相残杀的达达主义悄然出现。他们以反传统的、激烈的艺术形式声讨残忍的战争。随后战争结束，达达主义的热情又燃向了社会问题。而后，杜尚的艺术创作，彻底宣告了现代艺术与传统艺术的区别。艺术领域就此新添了一个字词，叫做“观念艺术”（Conceptual Art）。而行为艺术就是在观念艺术之下诞生形成的。观念艺术所讲求的正如其名，就是理念先于作品，甚至大于作品本身。也因此，观念艺术并不讲求艺术品的呈现，并不在乎是否能够留下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色彩，或是叫人惊叹的雕塑形体。它更在乎的是自己所传达的理念，是否能够被根植在欣赏者的内心。它更在乎的是观念的传达。大可以这样说，我们之所以无法与《变形》这一行为艺术产生共感，无法直接地理解其想要表明的内在含义或察觉其意向，是因为我们所秉持的观念、所接触的理念与它不同。以我的个人视角来看，现今大多数观众的观念，是意味于或超前这一艺术作品的表达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如今再回过头去观看一些在某一时期相当著名的行为艺术时，都会觉得它难以理解，甚至是匪夷所思了。就像一位学者所做下的总结那样，观念艺术的重点是观念是否足够出色，是否具有时代意义。

那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及心灵效应。而且非常有必要为时代意义做下一个区分，将它划分成“现实层面的时代”和“心灵层面的时代”。现实层面的时代，随着时间，我们脸上的皱纹、房贷、汽车的保养费，以及衣柜里的服饰增减，稳步前进。我们在现实层面的时代中，眼光永远是向外的。我们看向各式观念，聆听各式观念。然而心灵却处在一个半关闭的状态。心灵层面的时代则与之相反，时间在这里的前进方式是不规则的，它有可能使我们在一夜之间从13岁变成33岁，也有可能叫我们从53岁回到三岁。微妙的地方在于，我们一般无法直接地感受到心灵层面的时代，只有当我们真正的愿意接纳一个事物时，它才会显现出来。就比如接纳快乐，忘我地投入到某个电子游戏的对局当中，或是被喜爱的对象亲吻了脸颊，或是突然遇见了某个能够打动我们的艺术作品。此时我们的心灵就敞开了，社会规训下的行为准则、时间规则下的时代规则便会发生模糊。

之所以做出这个区分，是因为我们必须了解艺术作品其价值，也就是它在市场上的定价，或文化领域中的价值评估、话语权，甚至是它所体现的权力，都不能够成为一件艺术品其好坏的唯一参考标准。甚至它都不应当被当作主要的参考标准。因为比它更加重要的是我们的心灵，也就是我们个体对这件作品所做出的独立于他人的评估。没错，我们刚刚诉说的正是观念艺术被演绎至我们当下人文环境中应当被扩充的一个概念。主旨在于，艺术家的观念固然重要，但其抽象的亦如梦境的形态，那些飘散的意象一路下落至欣赏者内心，最终所诞生的形象却更加重要。因为这一形象往往会在欣赏者内心中，生成一个独立于他人的观念。正如观念艺术家的行为艺术之所以与传统艺术决裂，是因为它要打破传统艺术制造的规则一样，这一理念最终还是达成了。我们跳脱了传统艺术制定的规则枷锁，抛却了那些被它定义的好与不好的规则，展开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内心的艺术探索。相对的，艺术也于此刻开始变得暗淡，因为它失去了百年传统艺术的支持。但同时这样的暗淡，也致使它拥有了无限可能的未来。从某些角度来说，行为艺术的具体艺术作品，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因为“行为艺术”这四个字，以我们当代视角来看的话，已经是一种行为艺术的绝佳作品了。就像大家通过观察所能发现的那样，行为艺术在经历了千禧年，哎，也就是2000年之后，声浪越来越小，几乎销声匿迹。为何会这样呢？

一个是因为就像我们上面说到的，它的最终目的已经达成，它已经改变了我们对艺术的观念，叫我们自己砸碎了现实层面的时代为我们画下的重点总结的意义。另一个则是因为互联网，它出现了。毋庸置疑，观念艺术家的行为艺术，其主要意图就是在表达观念的同时带来一份反思，从而诱发我们的内心产生出一个观念。起初行为艺术所想要达成的是观念的统一。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up主我做下了一个行为艺术，希望各位能够理解我的理解”。我们会发现，它的理念核心和想要达成的目的，其实是自相矛盾的。它所想要达成的观念的统一，与传统艺术的“垃圾标准线”建立起的艺术价值的评估体系，其实是如出一辙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开头会说，它与传统艺术决裂，但又与传统艺术建立起了相比其他现代艺术而言都要更加牢靠联系的原因了。同时也正如我们上面的解释，经过不断的演绎和变化，这种妄图通过艺术达成观念统一的目的，也随着时间自然消解了。这也就造成了行为艺术的被替代。特别是在互联网时代下，行为艺术被快速的信息交互，以及互联网这一模糊的场域形态彻底替代了。当，呃，简单来说就是在20世纪，行为艺术的种种出格行为，或匪夷所思的抽象表达，能为我们带来极大的心灵震撼，带来观念下的反思。然而，在互联网时代，高速信息的交互告诉了我们，现实生活中的魔幻事件所带来的反思性质往往更加强烈，因为它不是由艺术家们演绎而出的，而是真实发生在生活情境或某个舆论场之中的。

最近就有这么一件足够成为当下行为艺术的事件。一名叫做沈磊的配音演员，发表了一段有关于AI的言论。他在直播中直言不讳道：“啊，没有失业，不会失业，永远不会失业，怎么会失业呢？我比AI好，我怎么会失业呢？我不如AI，我肯定会失业。AI永远可以替代人工，所谓的你们说人工是艺术，是因为你们害怕被取代，但是你们又没有价值。现在99%的配音都是错的，你们哪个有技术，哪个有情感？都没有。那还不如让AI来替代呢，取代所有的配音演员，取代所有不如AI的配音演员啊。” 还有很长我们就不复述了。我们在这事件中可以发现一件事情，就这一起事件而言，我们所能推测出的、所能思考到的反思性质的内容指向就有很多。就比如我们会反思：为何与配音高度粘连的后期以及指导配音行为的配音导演们被忽视了？就比如说我们会反思：为何人类被以物的形式与机器展开了横向的比较？就比如说我们会反思：为何有人意图通过机器，为来自不同家庭、不同族群、操持不同立场的个体，拉起一条统一的标准线？如果我们继续深度思考，会发现被资本异化的思想，正将一些人毒害，成为新法西斯主义。这些人会认为没有达到标准线的人，甚至不如物，不配拥有平等的权利。就比如说，我们会联系至资本对人的定价。当人可以被替代时，金钱是唯一能够衡量价值高低、是否能够进行取舍的唯一标准。也是这一标准异化了人们对于生活与社会的看法。就比如说，我们会开始思考：科技的发展，究竟是在造福于人还是剥削于人？科技是否帮助了资本去更加理所当然地对个体进行了定价、行为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如果要细讲的话，可能就与我们今天的主题行为艺术不太相关了。所以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们可以专门开一期节目来聊，我觉得标题完全可以叫做“赛博朋克”。

大家听出来了，在类似于这般事件所演绎的绝对真实的、绝对属于现实的行为艺术的涌现下，能够提供我们回望的许多行为艺术，只能被认定为是传统的，甚至是保守的艺术作品了。不过也就像我们刚刚坐下的那一结论一样，无论如何，“行为艺术”这四个字在我们当下已经成为了行为艺术的本身，这四个字已经是一件绝佳的行为艺术品了。OK，我们这期节目就先到这里结束了。感谢各位的收听与收看，如果喜欢这些节目，就请多多点赞与收藏。那我们之后的节目再见喽，拜拜啊，对了，再祝大家节日快乐，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