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只会倒在她自己的剑下——从《INSIDE》到《生化奇兵》深度解读解析 随笔漫谈

就在这段时间，PS5 的订阅服务里又多了一些新游戏。在众多游戏当中，那款有着灰暗底色、红色标题的老游戏《Inside》，唤起了我许多的记忆 。起初许多人都为这款游戏塑造的艺术风格着迷。之后，几乎所有游玩了这款游戏的玩家们，都在各大社区里交换着对于这款游戏剧情上的个人理解 。这真的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因为这款游戏既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有声的对白 。可以说，游戏画面所传达出的内容，游戏所提供的所有交互，那些游戏场景，那些需要解谜的关卡，那些阻挠我们的敌人或事件，就是这款游戏《Inside》所向我们交代的所有有关于它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故事的一切 。

我在一段时间里看了相当多的评测解读，有关于故事的推理，惊喜地发现不同的玩家对于这款游戏的感受都是大相径庭的 。而在那些不同感受下，所进行的有关于故事的推理也完全不同 。有人说游戏有着明显的政治隐喻，它在控诉某种意识形态下的社会结构 。发出这样言论的玩家坚信，那抹红色是足以说明一些事情的 。另一些人说，游戏旨在探讨人类的过去和未来，探讨科技与生命之间的关系 。他们坚信游戏讲述着科技正在蚕食、逐渐蚕食自然的事实 。还有一些人，他们在讲述游戏故事的故事，用想象力去填补与拓充，可能可以与游戏画面传达而出的信息能够匹配的桥段与内容 。

如果点开这个视频的各位，和我有着同样的爱好，就是特别喜爱观看别人的文字和听取别人的想法的话，就会惊奇地发现，那些海量的、看似毫无关联、甚至锋芒相对的解析与解读，其实都处在一个共同的大主题之下，那就是“自由”二字 。即使那些作者没有将它们明确地放在自己的文章或是视频作品里，我们也能明显地感受到自由二字的巨大阴影笼罩在这部作品，以及伴随着这部作品而出的各式解读上 。

什么是自由？人类曾经无数次地探讨过，它也因为这个问题出现了许多不同的思想、意识形态，也因而诞生了目前存在于世界的两大社会结构形式 。18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埃尔维修在那一时期就对自由进行了研究，并向世人公布了他对于自由的看法、理解与思想 。他认为，促使人类进行任何行为的动力都只存在一个因与一个果，那就是追求快乐，避免痛苦 。我们想要获得金钱以享受生活，于是去工作，这就是追求快乐，这一因为我们提供的动力，以及衍生行为的合理性 。目的则是为了避免贫穷所带来的疾病、饥饿等等不同的痛苦 。那么这个看似十分积极与乐观的思想，必然会带来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处于痛苦之中呢 ？埃尔维修对其做出的解答相当冰冷和残酷，就是简单地因为那些人非常愚蠢，不够明智 。他们拥有着追求快乐下的足够动力，但是其后衍生出的行为，却是愚蠢与完全错误的，这便导致了他们最终获得的也只有痛苦 。

说到这里，我们得转变一下思路。埃尔维修，或者说哲学领域里所说的大部分内容，通常指代的都是整体 。也就是说，埃尔维修口中所说的快乐和痛苦，是整个社会，乃至于人类这一整体的快乐和痛苦 。那在这个前提之下，便有了他下面的一系列看法 。他认为人类之中的愚笨之人居多，想要人类整体走向快乐、奔向幸福，就必须让少数明智之辈去控制与引导愚笨之人 。甚至不用和这些人讲任何道理，他说，千万不要妄图通过推理和演算来改变那些人的思想与信仰，因为他们的理性还没有那个能力来理解我们告诉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思想下，自由下那种拥有没有人能够左右的权利，拥有没有人能够侵犯的权利，拥有一种无论别人喜欢与否都可以任意行使的权利，就变成了人类走向最终快乐与幸福的最大障碍 。许多文学家都曾经流露出过类似于埃尔维修的这种思想，包括我们熟知的大名鼎鼎的伏尔泰也曾经说过“人民就是老牛，他们需要的是一副牛轭、一根赶牛棒和饲料” 。换言之，埃尔维修的思想很简单，那就是让更明智的领导不明智的人 。不明智的人拥有追求快乐的动机，但随之衍生与行使的行为，必须由领导他们的人来掌控 。人们可能会变得幸福，但是在这个思想下，自由就消失了 。

在现在听起来，我们会觉得这样的思想很可笑。而在那一时期，也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哲学家认为埃尔维修应该是吃了假药的哈，它有着我们绝对不会不熟悉的名字，它的名字叫做卢梭 。卢梭作为浪漫主义的开山鼻祖，其对于自由的解释与思想，也如同太阳一般的炙热，充满了激情 。在卢梭看来，埃尔维修的那种贬低民众、让多数服从少数的妥协性、自由思想几乎是不可理喻与无法接受的 。在卢梭的思想里，自由才是人类的价值所在 。一个人之所以能被称之为人，只是因为他自由 。他说“放弃自由就是放弃人的资格，就是摒弃人的权利，甚至是摒弃人的义务” 。这种放弃与人的天性格格不入 。自由是不可以调和或妥协的，不允许你失去丝毫的自由，更别说是失去更多的自由，不许你拿这么多自由去换取这么多安全，不许你用这么多自由去换取这么多幸福 。大家应该能从卢梭的文字里就感受得出卢梭的那种慷慨激昂与浪漫的特质了 。

直到这里，我们都还能与卢梭建立一种共感。我的意思是，我们多多少少都能同意这位哲学家的对于自由的诠释与定义 。但是到了最后，卢梭将自由运用到社会的答卷，却又是非常诡异的 。在《社会契约论》里，他说道“既然是向全体奉献出自己，他就没有向任何人奉献出自己” 。他认为你拥有的自由越多，你拥有的权威也就越多，你服从的程度也就越高，自由越多，控制就越多 。之后他又孕育与发展出了公益这种观念 。公益就是一种比我更大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卢梭最后也如同埃尔维修一样，在将自由上升到群体时，引导出了这一话题下的悖论 。他逐渐地开始强调群体的自由，并将自由分类为了真实的自由与虚假的自由 。解释来说就是，如果你在作恶，你在行使恶，那么你的自由就是虚假的 。如果你在行善，你在行使善，那么你的自由就是真实的 。而群体需要帮助，甚至是强迫那些作恶的人，去获得真正的自由 。这话大概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你想去搞音乐，但是我认为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然后强迫你去学习其他的东西 。在这之上，如果我对你的强迫是更趋于理性的，那么我就是在强迫你接触真实的自由，你的想要自己去干的事情，想要去学的音乐的那种自由是虚假的自由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们都能听出来，到最后卢梭也和埃尔维修一样，讨论了与自由无关的自由，并且比埃尔维修更加极端，也更加恐怖 。这位18世纪的神话一般的人物，他的哲学思想其实影响了许多许多的人，许多许多的方面，特别是西方社会 。如果说我们现在公认的所谓共识的自由拥有着一个敌人的话，那么卢梭这位最先捍卫自由的人，恰恰就是他最大的敌人 。

这时候另一个人也应该跃入我们的视野了，因为他向我们提供了除卢梭与埃尔维修之外的第三种自由 。他就是德国哲学家费希特 。费希特是德国唯心主义的主要开辟者之一 。他口中的自由更加虚无缥缈一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根本没有指望我们这些人能够明白他写下的文字、流淌的思想 。但我们最终都能够明白，因为他认为我们其实都生活在这个宇宙当中，是肯定会能明白的 。费希特认为自由不存在物质空间，自由真正存在于我们的精神维度 。打趣来讲就是，如果有强权要抢夺你的财物，那么你就让他抢好了，不然你能怎么办呢？你又打不过他是不是 ？但是你要记住，强权能够抢走你的财产，那是因为它们是物质的，可是它们没有办法撼动你精神上的自由 。是不是听起来特别诡异，特别非常的有那种神学思想的味道？没错，其实这一自由思想就根植于基督教的精神理论，也就是精神的是内在的，是永恒不灭的灵魂 。而其他经验性的事物都是外在的，是肉体，是物质的自我 。这个物质的自我，就容易受到所谓的命运的折磨，强权的压迫以及物质世界规律的影响 。

在费希特的自由观里，他认为世界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内在的、精神性、自我的状态 。幸福是我们可能得到也可能得不到的东西，是不会由我们自己说了算的，它过多的取决于物质环境 。因此说，人类的目标是幸福，注定是使人永远遭受挫折和自我毁灭的 。他认为，真正的理想不能依靠受制于外在环境的东西，它必须依赖一种内在的理想，以及奉行这种内在的理想 。它必须完成我真正的自我要求去做的东西 。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这种观念其实很像康德和黑格尔 。费希特认为追求快乐和幸福就是胡说八道 。为什么？因为快乐和幸福根本就不受我们自己控制，何来自由一说 ？只有真正能被我们完全掌控的才是自由的，所以精神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这种观念与康德思想下的一个人，最大的败笔是出卖、背叛理想 。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可悲的，因为唯一能够使生活有意义的东西，唯一能够让价值成其为价值的东西，唯一能够判断对错的东西，唯一能够证明行为正确的东西，就是这种内心的幻想 。与康德的这种思想几乎是如出一辙的 。这种思想在18世纪到19世纪时期，几乎风靡整个欧洲 。说句题外话，结合我们刚刚说到的，其实我们现在所有的艺术家们的那种逼格，那种装逼的调调都得感谢费希特 。因为他的思想包装了所有的艺术家们，使他们成为了所谓的最为自由的人 。就是因为费希特的思想，就是因为这种思想，让艺术成为了崇高的人，甚至是把神化了的自由的人 。再简单一点来说，就是费希特的思想是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我，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是真正自由的，因为在这一刻，只有内在的我在发挥作用，指挥我自己的是我自己精神与内在 。但是，这种思想听起来很美好，但是在最后，费希特在将它们运用到社会群体上时，又出现了和卢梭以及埃尔维修一样的状况 。

我们都能听得出来，费希特所强调的自由其实是一种自我实现，一种内在驱使，外在去完成某一梦想的自我实现 。只是到了最后，费希特所强调的个体的自我实现，依旧演变成了群体的自我实现 。在他的论述下，民族变成了一个由统一意志组织而成的共同体，他们的目标从实现梦想变为实现真理 。这个就可怕了，希特勒就汲取了他的思想，孕育了很可怕的恶魔们 。那如果各位感兴趣，可以横向对比希特勒的演讲稿与拿破仑进攻德国时费希特的演讲，叫做《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 。其中有一段就是“谁信仰停滞不前，信仰倒退，信仰那种轮回，或是把一种将死的自然力量提升为统治世界的舵手，谁不管身在何方，说何种语言，都是非德意志的，是与我们格格不入的” 。我们会发现，希特勒之所以能够迷惑民众，让他们去荒唐地相信所谓的某个真理，正是因为他汲取了卢梭的浪漫激情与费希特的精神思想 。

到现在我们能感受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两大社会结构形式，其实是许多哲学家们、思想家们的思想的集合 。他们结合了许多不同时期的许多思想，以更实用的形式，运用到了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国家、社会群体之中 。那为什么要说这个呢？是因为我们当下运用的这一思想集合，其实早就已经有人提出过了，并且完美地预言了我们当下发生的一切 。他就是法国人亨利·圣西门，也是圣西门伯爵 。他精准地预言并将阶级定义为了经济社会实体，并且是他想出了精英治理社会的观念，也就是著名的双重道德标准论 。在他的理论当中，民主自由并不存在，存在的是两条执行着不同道德标准的群体 。其中一个群体管理另一个群体，管理的一方应当是有足够能力驾驭科技与财富的一方，而被管理的一方由于他们很无知，因此只能成为被管理的一方 。

就此，圣西门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那就是由于被管理的一方一定会产生出某种逆反情绪，所以必须由管理方创造某些类似于宗教但不是宗教的信仰去麻痹被管理的一方 。最终他得出的结论就是将科学知识打造成全新的信仰，去控制被管理的群体 。听起来像什么？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看过的小说、玩过的游戏里面所描绘的那些乌托邦，像极了《Inside》那包括《生化奇兵》那些游戏里面的世界，对吧 ？这种将科学知识打造为宗教的观念，在一段时间被称为所谓的世俗宗教，到后来更多的人叫他技术、政治 。其实，如果各位有时间去研究这个有趣的哲学家，就会发现他的思想其实还和马克思的思想不谋而合 。又会惊奇地发现，他和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他提出的那些社会结构论，那和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构成极其相似 。

让我们再来听听圣西门对于我们现代社会的描写，不对，应该是他在当时对于理想社会的畅想 。对此他有着四条标准 ：第一，进步的社会，就是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绝大多数人需要的社会 。第二，任何进步的东西，都会给最优秀者达到顶峰的机会 。第三，能够为反叛与入侵提供最大限度的团结和力量的东西 。第四，看它是否有助于发展、发现和文明 。他还说，那社会的目的是自我发展，社会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 。在艺术和各门手艺当中，最佳应用科学所需要的知识，传播这类知识发展，和最大限度地积累它的果实 。并且他还强调，权利是一个非常空洞的词，只有利益是永远存在的 。顺便说一下，圣西门是一个启蒙时代的人，也就是18世纪的人，但是当他在谈论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大家是不是听起来他更像是活在21世纪 ？并且与许多的哲学家不同，圣西门几乎是以公开的方式在反对自由，并且把自由包裹到了科学文化当中，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们的信仰 。想想看我们以前听到过的广告怎么说来着？科技以人为本，网聚人的力量，科技改变生活，对吧 ？换言之，如果你想要在当下，想要在圣西门畅想的我们这个当下享受真正的自由，就要先丢掉所有的电子产品，彻底与科技隔离才行 。

聊到这里，如果我们带有上面说到过的那些思想，再来看《Inside》的这款游戏作品，甚至在看待《生化奇兵》那部作品的时候，就会得出一些完全不同的看法 。我们会觉得这些作品既不是想要反讽、提醒或是刺痛什么，而是它们反映出了人类群体一路前行时的悲壮 。那些荒唐想法下而诞生出的闹剧，甚至是悲剧 。就像我们在《生化奇兵》那部作品里面所看到的一样，有无数如同圣西门口中的应当被管理的人，成为了人类前进道路的牺牲品 。就像我们在这部《Inside》的游戏制品中，所看到的一样，无论是谁，至少在现在，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它 。你看就像圣西门所说的，如果你要考量一个社会进步与否，得考量那个时代的社会状况 。就比如说我们都会描写中世纪是丑恶的，中世纪是落后的，但是在那个时期，对于那个时期的人，它其实是一个进步的社会 。毕竟教会虽然用宗教来迷惑民众，但是他们开辟了道路，建立了学校、医院，并且大力地鼓励人们识字，对吧 ？所以在那个社会，在那个环境下，它是进步的 。不管那个时期有多么的丑恶，那个时期的民众都没有办法改变它，没有办法改变人类前进的道路，就像是历史的洪流一般 。可以这么说吧，但是也不准确 。所以如果你想要加入一场游戏，想要加入的话，就必须得遵守规则 。就像我们今天聊的这款游戏的名字一样，《Inside》，对吧，加入其中就必须遵守规则 。

OK，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之后的节目再见了，拜拜。